孙浩淼的心情很糟糕,他总是感觉自己工作非常不如意。
他是沧县的工商局的局长,新的朝廷编制。
他手下也没有人,脑袋上也没有精致的乌纱帽,实打实的不入流的小吏,但好歹也是一局一司的最高长官。
此次徐梁南下金陵,从各地抽调在北伐之时表现优秀的精锐干吏前往金陵听用。
世人都知道,大明有两个国度,北地燕京和南地金陵,虽然金陵名义上是陪都,但是大明三百年基业,江南各地以金陵为首,隐隐约约有脱离大明控制的迹象。
哪怕是徐梁在金陵平灭过金陵叛乱也不管用,徐梁走后,该有的乱象依然存在。
之前作威作福的人,依然作威作福。
用四个字来形容,那就是鞭长莫及。
不过徐梁自然也有他自己的办法,那就是刷新吏治,以新换旧。
只要将核心位置,换上属于自己的新鲜血液,就可以逐渐掌控这个完整的帝国。
孙浩淼在北伐之中,虽然只是个地方官,但是在官员考核之中,多次被评为优秀,所以他毋庸置疑的被选上了。
只是孙浩淼一直没坐过船,所以哪怕行船还算是平稳,这位也有点魂不附体,感觉随时要挂掉的感觉。
“孙兄还在吐呢?”船上认识的一个朋友拍了拍孙浩淼的后背。
孙浩淼原本已经吐得差不多的胃酸水登时又涌了上来,哇哇吐了两口,整个人头晕目眩。他摇了摇头,喘息道:“得亏是到了,否则非死在船上不可。”
那人却像没事人一般,呵呵一笑,道:“孙兄前面还要做一程江船,从这儿到南京少说也要天。”
“王兄这是……”
“我到了。”那位王兄面带微笑道:“我刚上码头看了职官调遣牌文,我被调去松江府上海县市舶司照磨所任职。不巧正是兄弟老家。”
“那难怪了……”孙浩淼知道陛下一改规矩,最喜欢用当地人为官。
用官场的说法叫,这叫布政使司公务人员。
他们与全国统考的公务人员,以及科举取士选出的公务人员还是有许多区别的。
他们被选拔出来之后,因为熟悉当地的情况,可以更好的服务百姓。
当然反对者也甚众。
虽然异地为官是不在明文的潜规则,但历朝历代都很少出现违背这种规则的情况。这里面防的就是地方官为本地豪强,形成藩镇。
显然陛下并不担心这点。
“孙兄日后有暇,大可来松江府一会。”王兄拱了拱手,正要告辞。
孙浩淼连忙拉住他的手臂,道:“王兄,江浙一体,敢问贵境执政,先要注意什么?”
王兄拍了拍孙浩淼的手臂。笑道:“先学吴语吧。”
孙浩淼一听,就感觉有一种想要自戕的欲望。
这日子没法过了。
大明正统官话是凤阳官话,皇帝皇子生在北京长在北京,但上朝时的官方语言仍旧是凤阳话。
虽然这种情况在陛下登基之后有所缓解。在凤阳话之外,北京官话和南京官话也成了南北两地的通行官话。
南京官话可以参照后世的南京话,对北方人而言就有些困难了。而民间并不用官话,所说的是本地话,就算是四百年后的南京人来听都有些困难。
明朝后期吏治窘困。除了各地吏员形成了世职,对抗流官,更主要的还是流官异地任职,听不懂当地方言。吏员掌握了语言上的沟通权,自然能够做出许多情弊。像江南等地还算好的,终究有个渐变过程。那些被委任去福建、广东任职的官员最惨,若是得罪了当地吏员。连饭都吃不饱。
孙浩淼在船上已经学了数日的吴语,本以为自己在街面上与人打个招呼不成问题。临近下船碰到另一个吴人,说的却是姑苏方言,之前那点自信瞬间就被击得粉碎。他这才知道。王兄为了教他,已然是将语速放慢了数倍。
——秦始皇时候就书同文语同音,同了两千年也没同了呀!
孙浩淼心里就像是打了个结。
“孙浩淼!孙浩淼!”码头上官牌之下,有人大声喊着孙浩淼的名字。
“叫你呢!”王兄推了推孙浩淼:“现在叫的都是就近委任,看来你不用去南京了。”
“万幸,万幸……”孙浩淼脚下踉跄地跑了过去,大声道:“在!在!我是孙浩淼。”
那唱名之人看了一眼孙浩淼,朗声道:“孙浩淼授苏州府昆山县主薄。”
周围众人纷纷投以羡慕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