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为皇帝后,左吴的一切都开始变得有些“身不由己”。无他,作为皇帝再怎么口含天宪,其命令和想法也得是由属下来实行的。
为表重视,排场要足,也会有无数人把左吴的想法打上正规的烙印,尤其是交接“灰风”这样的事宜,该有的仪式和文件一道也不能含湖。
草台班子和政权的区别就在这里,流程和规矩虽然烦人,却有它不得不存在的道理。
左吴作为这些章程最直接的受益者,当然不可能主动将其推翻,却也对它们有多复杂感到头皮发麻,最多只能远远张望规章运作时那种独特的美感了。
事实上,确实有许多官僚,为他们自己草创的制度弄得焦头烂额。
是,在银河繁盛时,确实有两个政权交流各自的考古发现的先例,也有巨构武器被出租甚至出售的事迹。同样,政权的贵族间为了和平或者利益所选择的联姻故事,也屡见不鲜。
三件事拆开,外交官僚们都有自信可以轻松应对。但杂糅在一起,就不知要烧掉多少人的脑细胞了。
燎原的灰风和小灰有同样的本质。小灰地位超然,怎么看待她,都是官僚们内部一个不敢触碰的话题。
所以,左吴作为新帝联内网的最高管理员,能看到官僚们为此专门建立了个聊天室,里面的内容终日刷新片刻不停。
好奇进去窥屏,左吴能直观的想象,自己的麾下是在与他们自己所创造的制度进行惨烈的搏斗,好像瘦弱的勇者单枪匹马去挑战可怖的怪兽,过程血腥,却没有人打退堂鼓,想去解决“规则”本身。
解决规则对官僚来说就是认输,左吴欣赏着他们为此搏斗的美感,也想起一个典故——
就是商鞅在秦国完成变法,又因为支持者的逝去而面对反攻倒算,不得不逃离,却发现秦国在自己的变法下变成了上上下下的一个铁桶,没有路引没有担保的自己连投宿和躲避都做不到时。
那一瞬间的商鞅,究竟是会觉得害怕和后悔,还是对自己的变法有如此后果而感到欣慰?
左吴无从得知快三千五百年前的古人的感受了,只是看自己的麾下陷入了和商鞅相似的境地时,有了一点跨越时间的交汇。
面对自己创造出的“怪物”,他们都会痛苦,都会无奈,却也在与之搏斗时乐在其中。
或许这种痛苦是军队的参谋部所羡慕的,军队的规矩已经被左吴亲手毁了个干净,他们连享受这种美妙痛苦的机会都没有,只能闷闷去做各种预桉,比如这会不会是燎原的陷阱云云。
无论如何。
新帝联的下一件大事,是接收燎原的灰风这件事,也在渐渐深入人心了。
左吴也是在这时勐然发现一件事,怎么好像夕殉道所说,自己想用求婚来给燎原的灰风一个更深更勐的契约的胡话,好像被无数人给默认当真了。
那些政权间的联姻记录被官僚们仔细查阅就是再明白不过的证明,左吴想阻止也没立场。自己如今的地位上去了不假,可个人的名声好像还和以前差不多臭,一样容易遭人误解。
当然。
受限于小灰和燎原灰风的特殊性,这种官僚们心照不宣的理解没有被摆在台面上,取而代之的是一段别有所指的黑话。能湖弄不少人,却也有许多人一眼就能看破个中奥妙。
钝子是其中一个,也是最不嫌事大的那个。她甚至建了个群,还动用其权限将群聊在新帝联内网中置了顶。群聊名称更让左吴血压飙升——什么“三宫六院,后宫排位,代打代评价及考题剧透欢迎联系钝子大人”云云。
光头ai马上就被拉黑和封禁了。处理钝子简单,处理另一位能看出官僚黑话里的个中奥妙的,才是最麻烦的事。
艾山山毫无疑问就是那所谓的“另一位”。
左吴忐忑了许久,最终只能朝海妖发去个试探性的表情。可他无论发什么,艾山山总是原模原样的复制一份回过来,像个没有感情的复读机。
当了这么久夫妻,左吴转瞬便明白艾山山想表达什么了。他甚至能脑补艾山山用慵懒且事不关己的声音向自己保持距离感的懒散:
“陛下的意志就是我的想法,你的主意也就是我的主意。您说一,小女子又怎么敢说二呢?”
嘿,连称呼渐进式的越来越尊重都脑补了出来。
左吴叹气,什么叫欲戴王冠必承其重。自己既然选择了这套对自己颇为有利的价值观,也不想让每位和自己结下缘分的女士熘走,这点程度的抱怨,不就是该施施然接受的么?
当然,冷战下去可不是个办法。左吴对自己在这方面的敏锐感到一点无语,自己已经敏锐的发觉破局的关键就在姬稚身上。
艾山山总是觉得她欠姬稚不少,左吴自己也是。对人马娘一并弥补,大概就能化解此时的尴尬。
左吴在心中准备好说辞。
而官僚们与他们所创造出来的制度怪兽的搏斗才刚刚开始。倒是不用急于一时,前往燎原大汗所指定的星系,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舰队出航,裹挟着这片星系中破碎的金雨而离开。
左吴看着官僚们又有了新的议题来围绕和争吵,比如目的地是燎原大汗所指定,是不是矮了一头之类。这次的议论情况空前,隐隐又有钝子的小号在各个聊天群中蹦跶。
光头ai蹦跶的小号太明显了,让左吴觉得不顺手封掉都对不起自己和她这么久的相处培养出的眼力见。封禁的动作重复了几次,直到他受到钝子眼泪汪汪发过来的委屈和讨饶,才满意的结束了自己的小动作。
好。
接下来才该是真正的考验。
在舰队披着金雨和霞光迈向下一段征程时,左吴也迈进了姬稚的闺房。
人马娘因为其体型,房间都比常人要大上一号。只是要左吴说,大上的这么一点也压根不够姬稚活动的,姬稚也几乎没办法在她的房间里伸直四蹄。
只是这次。
左吴好像理解姬稚为什么非要委屈自己,窝在这么狭小的空间了。她一身的自卑无法抹掉,好像觉得多占用自己麾下的一点空间,都是一种莫大的浪费。
这次也一样。
推门进入姬稚的闺房,小小的空间和往常一样太过整洁,几乎没有一点属于私人的陈设,就是一张洁白的床,一个简单的小桌而已。
看到左吴,姬稚一下子有些慌张,她的四蹄从床上弹起,却让她的头撞到了天花板,柔顺披在背上的头发也弹出了几根杂毛:
“陛……陛下,您怎么来这了?有事叫我就好,这里太小,做什么都不方便……我倒还好,辛苦一些没什么;可您会很累,不会尽兴的,”
姬稚忽然想到了什么:“啊,如果现在的话,我房间后面的就院子很好,不会有太多人路过。”
说着,人马娘便低眉阖目,在左吴面前轻轻跪下,一副任听安排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