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朗照山岗。
一间破落的山神庙里,蛛网绕梁,香案灰尘厚积。
“凡哥哥,星星好远好远呢。”
“是呀……鸟儿不停地飞,一辈子也飞不到。”
“阿爹说,那是神住的地方。神恩赐我们水,粮食,阳光。鲁老爷把粮食拿走了,可他拿不走我们的阳光。”
“哈哈哈……不错,阳光不锈。”
“凡哥哥,你为什么不肯拜山神呀?”
“嘿嘿,哥懒得拜。你瞧他都破成这个样子了,缺胳膊少腿的,自身难保,怎么可能保佑我们?再说也没有供品,连香都没有一根,没法拜。”
“不可以的,凡哥哥。没有香,就要有诚心呀。心中有神,神才会对你好。刚才我磕了六个头,有三个是帮凡哥哥磕的呢,嘻嘻……”
“行,哥听栀子的。”
“凡哥哥,我还许了愿呢。以后有钱了,就给山神爷刷上漆,安上胳膊腿儿。”
“哈,丫头。神像是不能刷漆的,要涂金粉,叫作重塑金身……噫,你许愿了,许的什么愿?”
“不告诉你。”
“啊,就开始有小心思了,丫头你真行……对了,有一件事情说了好多遍。以后你不能叫我‘凡哥哥’,就叫哥哥。记住,我们是亲兄妹,从北方逃难来的。我叫楚凡,你叫楚灵,小名栀子。对任何人都不要提起山阴县和鲁家堡,懂吗?”
“好的,凡哥哥。”
“……”
“好啦,别生气嘛,好哥哥。我懂的,鲁老爷一定派人来抓我们了……我听哥哥的,以后就叫楚灵了,嘻嘻……”
“这还差不多。”
“嘻嘻,我有姓了……好开心……”
……
残破褪色的神像前,楚凡盘坐于地,用树枝拨动火堆。小丫头枕在他大腿上,睡梦中还吧唧了一下小嘴,似乎梦到什么好吃的东西。
唉,一天一夜没休息,没吃什么东西,还有点儿发烧,真是难为她。
楚凡怜惜地端详栀子瘦瘦的小脸儿和熊猫眼睛,忖道,这副模样极难走到边关,是不是该考虑劫道搞点银子呢?
今天,他们勉强算吃了一顿半。
中午时分,剩下那个馒头被小丫头分成一大一小两半。非要盯着楚凡吃完大的,她才肯啃小的。
下午,楚凡偷偷溜进一家寒苦农户,弄出一个陶罐两个瓷碗三块硬梆梆锅巴,还有一件破棉袄。约微犹豫,把镇上找零剩余的三个铜板留下。至于那个让他变成穷光蛋的镇子黄风口,算是被牢牢记住了。
黄昏,偷偷摸摸去人家地里挖东西。无奈业务不熟,才刨出五颗土豆就被发现,汪汪汪狗叫不休,只好仓惶逃窜。
晚上,两个人把锅巴熬成稀粥,烤熟了土豆。
缺盐少油,饥肠辘辘,肚子连一半都没有填满。
夜凉,生火驱寒。睡觉无床无被,便在香案下铺一层稻草。
楚凡不敢睡觉,要隔一阵子添柴禾,防备火势蔓延。
如果没有小丫头,天下之大,他完全可以逍遥任我行。
有了小丫头,他必须谨慎。
他们未脱奴籍,对外面的世界一无所知,不得不避开人烟。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一文钱逼死英雄汉。
楚凡并没有迂腐到渴死不饮盗泉水,对劫富济贫也不存在什么心理障碍,飞檐走壁绝对没问题。
可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小丫头怎么办?难道把她一个人孤零零丢在外面,叫她望风?如果一大堆人追了出来,刀枪箭矢不长眼睛,怎么保护她。
经历了上午那件事后,楚凡怕了,生怕她一离开视线就消失不见。
当里个当,怎么办?
活人总不能被尿憋死吧。
唯有劫道。
唯有挑落单客对不起了,打闷棍,套白狼。
嗒嗒嗒嗒嗒嗒……
一里外传来急促杂乱的马蹄声。
咦,不会吧。荒山野岭的,打瞌睡就有人送枕头,考虑劫道就有人撞刀口?
楚凡握紧柴刀,侧耳倾听。
蹄声放缓了,原来是一前一后两匹追逐的马。
希聿聿……
马嘶不断,蹄声变缓变轻,嗒嗒嗒原地踏步,想必被勒住了缰绳。
一声大喝如霹雳般响起,中气充沛,声调清朗。
“石猛,你追了老子半夜,敢不敢大战三百回合。”
另外一个声音响起,喑哑中饱含愤怒,咬牙切齿吼道:
“扬奇,有种别跑。杀了我兄弟,老子要把你碎尸万段。”
蹄声再起,却不急促,两马交错而过。
叮当,叮当,叮当……
兵器磕碰声传出,一息之内连响五、六下,速度非常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