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碗馄炖,自然不能收钱。
书生也没有多说什么,吃完后笑笑,道一声谢谢就走了。
李素一整天魂不守舍,竖起了耳朵。从街坊们的窃窃私语中,她牢牢记住了那个名字——楚凡,还是自己的云梦老乡。
第二天太阳升起时,楚凡又来了,这次却拎着一个食盒。
他眼睛好,隔老远望见铺子里有一位中年客吃完了没走,两撇鼠须,肥胖身躯,穿袍子。
大清早出现在菜市场附近,奔波忙碌,麻衣短褐者,全是讨生活的市井平民,苦哈哈。穿袍子的极为少见,而像他这样作书生打扮的,则根本没有。中年人想必是某个小府邸管家,今日府里有重要宴请,所以亲自出来采办。
楚凡并没有在意,可那边的话语却遥遥飘进了耳朵,听了之后顿时皱紧眉头。
绿豆小眼射出淫邪光芒,趁李素正背对着切菜,在她纤细的腰肢和浑圆的臀部恋恋不舍转了好几圈。又咕咚咽下一大口唾沫,似乎要把整个人和水吞下。脸上却装出一本正经,用指节不轻不重敲了敲桌面,叹息道:
“哎,你年纪轻轻的,才二十岁。一个人拖着小不丁点大女儿从云梦逃难到咱们这里,又没亲戚帮衬,真是不容易呀……上次提过了,不如跟我……”
李素霍然停下,不回头,迅速打断了他的话,道:
“刘管家休要再提,李素高攀不起。我那丈夫只是失散了,说不定明日就会寻来……”
“哈哈哈,妹子,你就别瞒了。我听说你刚到这里的时候,典当了首饰,求恳对面李老儿夫妇把这间铺子租给你。说是撞到了山贼,大伙四散逃命。你丈夫嫌弃你们母女俩累赘,一个人偷偷跑掉了……”
回答他的是“笃笃”切菜声,砧板几乎剁裂。
“妹子,躲过了山贼,算你命大。可躲过了初一,躲不过十五呀。你看这市坊附近,哪一个不想把你嚼碎了吞进肚子,你还能保住几天清白?不如趁早寻一个人家嫁了。我刘全别的没有,就是有钱。这些年积攒了八、九十两白银,管了六、七个佣人。多少黄花闺女求上门,我都没理……”
“那你找黄花闺女去吧,纠缠甚么!”
“哎呀,瞧你怎么说话的……哈哈哈,还真别说,我就好你这一口,有韵味。不知道被窝里面,能不能给一点儿甜头……”
笃笃笃……
切菜声疾如雨点,戛然而止。
李素气得胸脯起伏,仰面不让泪水淌下。
砧板上,菜叶早剁成了一堆碎末。
于难言的愤怒凄凉静默中,一个昨夜梦里的亲切声音在她耳畔响起。
“麻烦,来一碗馄炖。”
李素身子一颤,竟然僵住了,以为是幻觉。待反应过来后赶紧掏出手帕擦拭眼睛,勉强笑一笑,依书生昨日的习惯麻利把筷子和碗先烫一遍,特意多加了一半馄炖。
刘全见市坊里竟然冒出一个白袍书生,鄙夷地撇了撇嘴角,料定是死撑面子的破落户子弟,连佣人都没一个,只好自己出门买菜。又见李素格外殷勤,不由得冷哼一声,冷眼斜睨。
楚凡稀里呼噜吃完后,把食盒推过去,叫李素再下四碗带走。
刘全干坐了一阵,有外人在不方便讲话,女子又不搭理他,自觉无趣。起了两次身后,掏出几枚铜钱,喝道:“结账。”
李素伸出纤纤玉掌,见对方借递钱之际摸将下来,慌忙又缩回去,道:“三文钱,搁桌上吧。”
言毕转过身子,用竹篾去捞刚刚下的四碗。
刘全目中闪过一丝愠色,把铜钱放在手掌心叠了叠,然后重重往桌上一拍,生怕李素不晓得,大声道:“四文钱。”
“不用四文,只得三文。”
“你一天能赚几个铜板?给四文你就收着,别给脸不要脸,大爷我不差钱。”
“那可不行。”
李素一边说话,一边把馄炖捞进碗装入食盒,提到楚凡面前。见刘全要走,便抓起一枚铜钱还回去。
刘全推阻不要,谁知李素把钱往他袖口一丢,甩手就走。
铜钱从袖子里漏出,在地面打着旋儿蹦了几蹦。刘全的脸庞紫胀成猪肝色,怒哼了一声,到底舍不得那文钱,呆了一呆后又俯身捡起。
噗嗤,有人实在憋不住了,笑出声。
刘全转身怒视,瞬间色变,眼珠子差点蹦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