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小时后,普拉多驶出高速,拐入村道。
方严对路况的熟悉程度让杜斌再次疑惑:“你怎么知道她家在哪?”
“打听的。”
“那你怎么知道她回家过周末了呢?万一她在学校呢?”
“我打她寝室电话问了。”
“你怎么知道她寝室电话的?”
“寝室电话都是连号,知道一个寝室的电话,顺着顺序往后推就行了。”
在村道上行驶了约莫二十分钟,普拉多终于停在了马兰坡村外缘的一座院子前。
方严下车,隔着一堵只到胸口的矮墙,默默打量着这个稍显破败的院落。
这里是阿羞的家,前世方严陪着她至少来过十几次。
院落中间的堂屋已经塌了半边,不过东西配房还是完整的。
院子里的地面没有硬化,但打扫的很干净,东南角种了一窝郁郁葱葱的芍药,正在初秋上午的微风里轻轻摇曳。
他在打量院子时,院内躺椅上躺着的一名中年男人也在疑惑的看着他。
“年轻人,你有事么?”中年人慢慢从躺椅上坐起来问道。
“米叔,您好。”
方严推开虚掩的院门走了进去,半道上随手拎起张矮凳,然后坐在了中年人的身边。
“恕我眼拙,你是”自来熟的方严,让中年人疑惑。
“我叫方严,是阿羞的同学。”
方严从口袋里掏出几盒‘麝香壮骨贴’,接着道:“您腰上的病最近好点没?这是阿羞上次托我给您买的膏药”
中年人更加意外了。
他意外的是这个年轻人不但知道女儿的乳名,还知道自己腰间盘突出的毛病,看来女儿和这个年轻人聊过不少。
方严何止知道这些,他还知道米爸叫米善学,是名独身了十来年的鳏夫,曾经又是一名民办乡村教师,几年前因为严重的腰间盘突出,没办法工作已经被清退了。
“阿羞没在家么?”没有见到正主,方严问道。
“哦,她去田里了,今天要犁田”
“行,叔您歇着,我去找她说点事”方严不等米善学把话说完,就大步走出了院子。
“诶”
米善学撑着躺椅想起身,却因为剧烈的疼痛又跌回了躺椅。
今年天气有点反常。
明明已经来到了9月下旬,但白天的气温动辄高达三十二、三度。
丘陵下的田野上,农人们顾不得秋老虎肆虐,忙碌其间。
地头一排茂密桑树下,放着一架犁铧,犁铧旁边,阿羞正捧着王小波的《黄金时代》看的津津有味。
书中诙谐的文字,不时让她露出一抹浅浅笑容,脸颊两侧对称的小酒窝若隐若现。
阿羞穿了件白底蓝领polo衫,一看就是中学时的校服,甚至因为洗的次数太多,导致布纹稀疏,内里的贴身小背心都隐约可见。
蓝色运动裤,不用说也是中学校服。
脚上的飞跃大博文球鞋也很少见到她这个年龄的女生穿。
不过沉浸在精神世界中的阿羞,对于自己这身朴素到寒酸的穿着毫不在意。
“嘿嘿。”
书中王二和陈清扬在后山的荒唐日子,让阿羞脸上发烫的同时忍不住笑出了声。
像是被自己的笑声吓到了,阿羞暂时从书中抽离出来,抬头往远处张望了一眼。
然后看着眼前的两亩旱田悠悠叹了口气。
昨晚她和三叔商量借拖拉机犁田的事,三婶说这几天正是蔬菜播种季,用拖拉机的人很多,帮别人犁一亩田要收35块钱的。
阿羞当然能听出三婶的潜台词,她就装傻充愣只说好话,绝口不提钱的事。
后来三婶被缠的烦了,答应阿羞在早上6点这个还不忙的时段先帮她把田犁了。
于是阿羞今早5点半就来到了地头。
然而现在已经上午九点多了,拖拉机依然没有踪影。
阿羞知道,自己大概率是被三婶耍了。
默默盘算了一下,阿羞决定,要是到了中午三婶家的拖拉机还不来的话,就先拿出70块钱的生活费交给三婶。
至于回学校以后怎么生活,到时再想办法。
爸爸没有劳动能力,她必须趁着周末把这些事做了,农时不等人啊。
‘总归是饿不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