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天后,范旃带着人马赶到岘港,看到的是空荡荡的港湾和七零八落的人头,他看着墙上那几个张牙舞爪的汉字,气得脸色铁青,同时又一阵阵的心悸。越国人来了,他们发出了挑战,直言要击杀区连,他们绝不是说说大话而已。
范旃犹豫片刻,命人把消息送回扶南,大战在即,不可掉以轻心。与此同时,他又把区良被杀的噩耗送给正在日南的区连,让他小心一些,不要被越国人钻了空子,砍了首级。
范蔓收到范旃的消息时,刚刚接到小儿子范长的报告。范长这段时间在南部的典逊属国巡视,接到了有海盗扰边的消息,他和林邑的范旃一样,开始没当回事,只派了几艘船出去查看,结果这几艘从此就没了消息,他不放心,再次带着船队出海搜寻,结果却连海盗的影子都没看着。就在他出海的这段时间,海盗驾着那三艘失踪的战船出现在典逊属国的港口,在典逊守军反应过来之前大肆砍杀了一通,然后扬长而去。
范蔓征战多年,警惕意识很强,他立刻意识到这伙海盗和范旃提及的那伙海盗可能是同一伙人,而且他们绝不是真正的海盗,他们的目的不仅仅是劫财,似乎更倾向于杀人,所到之处,几乎从不留活口。等他接到范旃的报告之后,他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测,他一面派人告诉范旃要小心,一面给范长增加了兵力,让他全力清剿这伙海盗,务必将他们击杀在扶南国的海边。扶南国的属国都是靠武力征服的,如果他们不能履行保护这些属国的义务,这些属国就会不把他们放在眼里,或是寻求独立,或是转而投入更强者的怀抱,扶南国将土崩瓦解。
发出命令之后,范蔓还是十分不安,他决定派将军范寻去越国看看情况,探探越国的虚实,为是战是和做好准备。范蔓虽然不是汉人,但是他对汉人的兵法也有了解,知已知彼,方能百战百胜的道理他还是知道的,这多年来,他就是按照这些兵法的教导打仗的。
接到命令,范寻带着礼物和国书,踏上了前途未知的征程。十来天后,他赶到了日南郡的比景,看到了快要发疯的区连。
区连六十多岁了,这个年龄在林邑算得上高寿,他原本有四个儿子,次子和三子先后因为图谋不轨,篡夺太子之位被他杀了,为了保住太子区楚,他可谓是舍得付出一切代价,没想到最后区楚还是没保住,死在了日南郡。他为此筹划了几年,终于以成为附属国的代价,获得了扶南王范蔓的帮助,范旃出动大军,帮他围攻西卷城,打跑了日南太守魏平,夺取了日南,随后又帮他出主意打跑了吕岱。为了仅剩下的一个儿子区良的安全,他把区良留在岘港,自己赶到日南作战,可是没曾想他这个冲杀在前线的老头没事,在后方的区良却被人杀掉了,还在墙上留下了那句让人气得吐血的狂话。
先断尔根,后取尔命,这不是要赶尽杀绝吗?
一看到范寻,区连痛哭流涕,恳求范寻不要被越国吓住,要与他们战斗到底。他对范寻说,越国是汉朝四个属国中最小的一个,他们就是会做生意,打仗不行,对付那些小海盗还可以,可是对付扶南国这样的大国,他们就不行了,只能用这种下三滥的办法来报复。
范寻对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区连又是可怜又是讨厌,区连原本是个人物,要不然他不敢趁乱而起,割据了汉朝的林邑县称王。范寻知道,林邑县成为汉朝的县已经三百年了,他和那些属国不一样,他的独立很可能会遭受到汉朝无情的镇压,就象扶南国一样,如果一个属国独立了,那扶南王可能要考虑一下,而如果一个县独立了,那肯定没得商量,直接派大军过去镇压。
可是区连赌博成功了,他称王三十年,汉朝连一兵一卒都没派过去,可见这家伙的眼光是很独到的。但就是这样的一个精明人物,在接连两个儿子死在汉人的手中之后,他也崩溃了。看他现在这副样子,谁能想到他是堂堂的林邑王?
“林邑王,你放心好了,我不是去和他们谈判的,我是去探探他们的虚实。”范寻好言相劝,他让区连守好比景,不要让吕岱钻了空子,然后又收下了区连送的一个美姬,登上了一艘船,沿海而下,赶到九真拜见吕岱。
吕岱见到范寻的时候很奇怪,他到九真来快半年了,从来没有见到扶南国的使者,他倒是向扶南国派出了几批使者,希望能和扶南国以外交的方式解决日南纠纷。在他看来,从小了说,日南是大汉的领土已经三四百年,往大了说,就连林邑国都是大汉的疆域,这件事完全是大汉内部的事情,和扶南无关,所以他希望劝说扶南王不要插手这件事,让他和区连来解。可是他的希望落了空,几批使者派出去之后都没回来,什么消息也没有。
他见到范寻的第一件事就是问那些使者哪儿去了?是被你们杀了,还是根本没见到?范寻拍着胸脯发誓没见着那些使者,从九真到扶南要翻过长山,经过好几道关隘,还有密林,他们要么是迷路了,要么是被山林里的猛兽吃掉了,反正扶南王肯定没见过这些使者。范寻说,如果扶南王知道大人的一片美意的话,这场战争早就结束了,我们扶南根本没兴趣帮助区连打仗,是他拖我们下水。
吕岱将信将疑,他也没有为难范寻,只是安排范寻登上了直达朱崖的海船,为了表示重视,吕岱命校尉陈时同行。
范寻到达朱崖的时候,孙绍也刚到朱崖不久。一到朱崖,他就把正准备再次起航的卫温找过去询问崔谦等人的消息。卫温将他们在林邑一带的所作所为一说,孙绍十分满意,鼓励他们把动静搞得再大一些,但是要注意安全,据可靠消息说,扶南国的水师可不是吃干饭的,他们在海上的征程并不比越国水师逊色,而且现在又是客地作战,对方占了地形熟悉的优势,崔谦虽然很有一套,但是还是小心一些为好。
卫温感激不尽,带着补给,斗志昂扬的出发了。
闻说扶南国的使者来了,孙绍笑了。他表示出了极大的兴趣,接连派了几拨人赶到驿馆去拜见范寻,然后又以隆重的礼节接见范寻,设宴款待范寻,殷勤致礼,让范寻享受到了贵宾的待遇。范寻在开始的惊讶之后,立刻甘之如饴,面对孙绍客气而谨慎的询问,他得意洋洋的大吹特吹,把扶南国吹得天下第一强国,范蔓古来少的有贤君一般,最后差点连范蔓喜欢哪个女人都说了。
被朱崖的烈酒灌得飘飘欲仙的范寻最后对孙绍说,我们不想和越国打仗,杀那几个商人,也不是有意的,他们在扶南犯了法,所以我们才杀了他。越王如果要讨个公道,那也可以,只要你愿意和我们扶南国结成盟友,我们愿意象征性的意思一下,给你一个台阶下。至于日南郡,本来呢,那与我们无关,可是现在林邑国是我们扶南的属国,如果吴国——在来的路上,范寻已经知道日南属于吴国的疆域,与越国根本一点关系也没有——愿意和解,我们可以劝区连退出日南,大家有话好好说,不打不相识,以后做个朋友,一起发财。
孙绍没有表态,只是说要商量一下。送走了范寻之后,孙绍把孙登和陈时留下了,直截了当的问道:“吕定公还能不能打,吴国是怎么打算的?”
孙登听了范寻的话后已经动了心,如果能不动干戈就取回日南郡,那又何必打仗呢,他的任务就是收回日南,只要日南回来了,他的任务就完成,功劳也有了。可是听孙绍的话,他怎么还有其他想法?扶南不是答应赔偿了吗,他还不满意?为了几个商人,真要和强大的扶南国开战?更何况那几个商人死得并不冤枉,他们是自取其咎。
“大兄的意思是?”孙登试探的问道。
孙绍一脸的煞气:“杀了我越国的人,抢了你吴国的地,最后赔几个钱,退回你的地,就算完了?”
“那大兄打算怎么办?”
“要赔也可以。”孙绍眯着眼睛,冷森森的说道:“不仅是那几条人命、那些货物要赔,而且我们千里迢迢的赶过来的军费,日南的损失,他们统统要赔,不仅要赔,还要罚。要不然的话,他们什么时候高兴了,再来一趟怎么办?”
孙登不快的打断孙绍的话:“可是这件事的起因是那几个商人不法,就是在你越国,这些商人也难逃一死,真正的损失不过是一些货物而已。我们吴国的损失,我们自己承担了,至于你们越国,你们有什么损失?崔谦扮海盗沿途打劫,他们所得的东西远远超过你们的损失,又何必把战事扩大呢?”
“这么说,你倾向于退兵讲和了?”孙绍冷笑一声。
“是,我打算接受他们的和谈。”孙登不高兴的点点头:“我马上就和陈时一起赶到九真去,我相信吕定公会支持我的意见的。”
“可以。”孙绍撇撇嘴,不屑一顾:“你去讲和吧,我要单独和范寻谈。不拿到我满意的赔偿,我是不会善罢干休的。对了,周循那两千人我留下了,大虎不能没有人保护,我另外派人把你安全的送到九真。”
“这怎么行?”孙登沉下了脸:“他是父王派来保护我的。”
“保护你?”孙绍眼睛翻了翻:“你不是打算讲和吗?又没仗可打,还有什么安全问题?周循那么好的资质不去打仗,只跟着你游山玩水多浪费啊,我这是替你练将呢,你不谢我也就罢了,这是什么态度?你要是觉得亏的话,我也不占你便宜,要钱,我拿钱买,要人,我抓了俘虏偿还给你。”
孙登气得脸色发白,不知道怎么回答孙绍这近乎无赖的话。
孙登阴阴一笑:“老崔虽然没文化,可是这句话说得中听,可与天斗,可与地斗,不可与越斗。不让他们吃点苦头,他们怎么知道我越国不能惹?犯了法是该杀,可是那得我来杀,他怎么能杀?我的人,我杀得,他,杀不得”
[奉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