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熠藐视了一路上朝他鞠躬行礼的餐厅侍应生,冲出大门从楼梯间跑下了楼,歪在酒店大堂一根大理石柱子边的倩影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她在哪里?”他疾步上前,紧盯着笑意盈盈的童卿昕问道。
童卿昕耸肩做了个摊手的姿势,狡黠的笑道,“谁在哪里?就我一个人。”
景熠毫不客气的给了她一记冷眼,周身散发出咄咄逼人的冷意。
“ne刚才跟你说的话都记住了?控制点情绪,别又把甜妹妹吓跑了。”童卿昕见他着急上火的样子,也不打算再兜圈子了,直接转身出了大堂。
童卿昕深知景熠的洁癖毛病,所以她是开自己的车来的。动力强劲的阿斯顿马丁db9从香港闹市区繁华的街道穿梭而过,停在了一处安静的剧院外。
景熠拉开车门快步踏上石质台阶,却在复古的拉门前停住了脚步。他的心跳飞快,少见的紧张了起来。
童卿昕小跑着跟过去,就见以果决著称的景氏总裁一副犹豫不决的样子。
“好了,跟我进去吧。”她调笑的看了景熠一眼,直接推开拉门示意他跟上。
不算大的剧院里空无一人,复古的红丝绒座椅环绕着一个不大的半圆形舞台,红色的幕布垂下来,遮住了景熠的视线。
童卿昕把景熠引导第二排中间的位置,示意说,“坐下吧,这里今天我包场了,都是重新打扫消毒过的。”
景熠就像没听见她说话似的,直挺挺的坐了下去。
童卿昕又被他僵硬的姿势逗笑了,看来廉逸尘说的没错,只要事关褚恬,洁癖什么的都不是问题。
她没再理会景熠,直接走上舞台,朝角门方向招了招手,三个人快步走了进来。
“嗯哦,ne-t-three-test-test。”童卿昕拿起话筒,用专业的高低声试试了话筒和音箱。确认无误后,对台下的人点了个头。
被专业隔音材料严密包裹的剧院里响起了弦乐声,红色的幕布徐徐拉开了。
景熠猛的抓紧了扶手,后背的肌肉全部紧绷起来。随着幕布的移动有一束追光打在了舞台正中央,熟悉的小小身影出现了。
褚恬坐在高脚凳上,身着一条纯白齐膝蓬蓬裙,淡金色的长发顺在右肩一侧,脸上戴着金线掐丝的华丽面具。
景熠的心跳猛地漏了好几拍,他看见她优雅的拿起了话筒。下一秒,带着一点点独特金属碰撞感的清亮声线就将他包围了。
“雨落也无声,风过也无痕。悲伤不敢声明怕扰乱气氛。”
“热闹环境声,快乐有剧本。才惊觉自己有表演天分。”
“礼貌的笑着,衣冠齐楚着,准时清醒着,约定俗成的规则。”
“就算跌进深邃的黑暗里,就算坠入无边的梦魇里。”
“就算世界顷刻间分崩离析,就算微笑背后是叹息。”
“……”
当褚恬唱出第一句歌词的时候,景熠的心情已经不能用震惊形容了。她唱的很好,音准节拍不错一分,气息丰沛,感情真挚。可她不是听不见吗?为什么还能唱歌?
很快,他心里的疑问就被站在舞台下的三个人解答了。三人面向舞台,各司其职。一个在指挥,一个跟着歌词比划着手语,还有一个人打着手势提示什么时候该进唱。
景熠的心没来由的抽痛了起来,唱歌对正常人来说并不难,可对听障者来说却是巨大的挑战。他的小女人不知练习过多少遍,才能唱的这样完美。
景熠此刻心里所想的,其实正是褚恬的真实境况。为了这首歌,她悄悄拜托了童卿昕帮忙。她当然知道耳朵听不见还想唱歌是多么难的事,但无论如何她都想把这首歌唱给景熠听。
那天她在东汉普顿的度假别墅里误闯进陈列室,那满屋子的照片和他们重逢之后所有的情景交错在一起,构成了一张密实的大网,紧紧禁锢住了她的灵魂。
褚恬这才发现她是有多么的傻,景熠早就刻印在了她的生命里。他就是那轮高悬天空的骄阳,无论她走到哪里,都躲不过他温暖的光芒。
她决心不再逃避了,她想告诉景熠,就算她现在身在深邃黑暗里,处于分崩离析的世界中,但还是因为他看见了光的缝隙。她决定把真实的自己毫无保留的袒露在他面前,告诉他自己不愿示人的残缺伤痛。
“直到我迷惘而仓猝的被你捡起,狼狈而慌乱的被你抱紧。”
“直到眼睛捕捉到光的缝隙,直到你让死而复生的心,”
“还可以惊天动地。”
“直到你穿过人来人去的光影里,趟过无处安放的回忆里。”
“直到神经痛觉都被你占领,直到我波澜不惊的生命,”
“还可以,惊天动地。”
褚恬紧盯着台下的指挥,吟唱出最后一句歌词。她如释重负的叹了口气,还没来得及去看景熠的反应,就感觉一股强大的冷意袭来。
抬头一看,景熠已经站在面前了。他太高了,就这么仰视着更显得他肩膀宽阔,身姿挺拔。追光灯投射下来,将他的五官笼罩在刺眼的光线里模糊不清,却又像天神的圣光,衬得他干净的不似人间该有。
景熠蹲下身,伸手抚上了褚恬的脸。虽然她戴着面具,但他还是看到了那双如黑珍珠般的大眼睛里闪动的光华。歌里的每句词他都听懂了,她的痛苦、茫然、恐惧,还有彷徨和爱意,一切的一切他都听懂了。
褚恬看着他直视自己的眼睛,心跳就开始加速。那双神秘而深邃的眼睛里正涌动着无尽的柔情和疼惜,柔和的让她忍不住扬起嘴角微笑了起来。不用问也知道了,他听懂了她想说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