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卡部族一路行来,全是崎岖不平的山路,虽然担架是由两个极其壮硕的成年男子驾着,但还是有些颠簸,迷迷糊糊中,韩月感到自己的每根骨头都在颤动着,全身都被摇地快要散架了。
“恩……”韩月闷哼一声,从昏迷中醒来,睁开眼睛看到的便是不断退后的树枝,阳光被树枝剪碎,刺的眼睛有些生疼。
“你醒了。”郝汉就在不远处,见到韩月醒来了,便过来看看他。
韩月的意识运作的还有些慢,他瞪着眼睛看着周围陌生的面孔,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不要慌,我们没有恶意的。”郝汉见韩月似乎有些警惕,赶紧解释道。他的大陆通用语说的并不好,中间还夹杂着昆卡部族的方言,韩月思考了很久才弄清楚他的意思。
“你们是什么人?”韩月的头疼感渐渐消散,这个时候他才有精力去观察所处的环境,周围已经不是平日里能够见到的风景,而是茂密的参天巨木,茂密的树荫几乎遮住了整片天空,偶尔才会有阳光照下来。
看来已经深入了横断山脉了,韩月悄悄的松了一口气。再接着他才用心观察周围的人们,他们的体格都很健壮,身上裹着单薄的皮裘,看样子应该是生活在横断山脉中的土著,此刻韩月正处在这些土著制成的担架上面。
韩月这才稍微相信了他们的话,若是对自己无利,那么趁着自己昏迷的时候,早就可以对自己下手,韩月有十条命也不够死的。可是他想不明白的是,自己和这群土著素未谋面,他们为什么要帮助自己。
郝汉说:“我们是昆卡部族的族人,世世代代生活在这深山之中。遇到你的时候你已经昏迷过去了。山脉这么大,能够遇见总是缘分,我们昆卡部族虽然谈不上热情好客,但是却不是那种见死不救的人。都是喝着山神水长大的男子汉,能够帮一把便帮一把,算不得什么。”
郝汉憨笑一下,用宽大的手背挠了挠头,说:“横断山脉可不比大陆的其他地方,我们从祖先开始就在这里生活,没有人比我们更了解横断山脉的凶险。若是放任你们不管,我保证你们看不到第二天的太阳。要知道,那些尖刺巨狼的利齿可不会存在一丝怜悯。”
韩月突然想到了若尘,他心里一惊,冷汗瞬间打湿了背部,不过他立刻发现了若尘就在不远处,和他一样,两个昆卡部族将若尘放在简易的担架上抬着。
韩月终于呼出了一口浊气,完全放松了下来。只要若尘没有出事,那么他所有的努力都是值得的。
韩月伸出了右手,说:“谢谢你,我叫韩月。”
郝汉对于这个人间界通用的交际手势还不是很明白,他从未走出过大山,如何能够了解这些繁琐的礼仪。于是,他用宽大的手掌“轻轻”拍了一下韩月的右手,疼的韩月几乎要昏过去。
“我叫郝汉,现在是昆卡部族的酋长。哎?小子你怎么了?小的们快停下,这小子要晕过去了!”
待到韩月再次睁开双眼的时候,已经入夜了。在他身边燃烧着三堆篝火,明亮的火焰将丝丝的暖意融化到四周。昆卡部族的成员全部围坐在篝火的周围,小声的交流着。
其中一个人说道:“这样子真的好么?我不是怀疑郝汉酋长的决定,只是放任一个外乡人进入村子,恐怕不太好。”
“部族百年的历史上从未有过先例。”
“我听爷爷说啊,这些诸侯人都是披着羊皮的狼,看上去人畜无害,实际上满脑子坏水,比我们村子前面那条沟还要坏。”
“郝荣青你说句话啊,你是酋长的儿子,只有你能够反驳酋长的决定。”
郝荣青沉默着不说话,用一根长树枝挑着篝火中的干柴,他每挑一下,篝火便会旺盛一点。
“你们在说什么?”郝汉从不远处回来,他的手上提着两只野鸡,憨厚的脸上带着笑意,看上去对自己的收获非常满意。
这个时候,郝荣青下定了决心,将手中的树枝丢在火里,说:“父亲,我们不能让这两个人进村子。”他紧咬着牙关,褐色的脸上满是坚毅之色。
郝汉脸色有些不悦,说:“你在说什么?你这是让我这个做酋长的爹见死不救?你喝了十六年的山神水,满脑子还想着这些。”
郝荣青说:“我们的食物不多,自己吃都有些勉强,在加上两只嘴,这个冬天不好过!”
郝汉正色道:“食物不多,我们再去寻找便是,只要用心总会找到食物。可是这两位可是活生生的人命,同样是山神的子民,没有谁比谁命贱的说法。”
“可是,我觉得他们是灾星,如果让他们贸然进入村子,会引发不必要的麻烦。”
郝汉皱眉到:“灾星?这个说法从何而来?”
“我不知道,但是我有种直觉。”
“你的脑袋被村里的巫女污染了吧,灾星灾星,听到那个老女人啰啰嗦嗦的我就头疼。她口中的灾星多了去了,我们还不是一样过的好好的,二十年前的******我们都熬过来了,这次我们凭什么熬不过来?”
郝荣青还要说些什么,却被郝汉打断了,郝汉不耐烦的说:“好了,这次的事情就这样定下来了,这两个诸侯人,我是救定了,若他们真是什么灾星,我第一个将他们的头颅摘下来。”
郝荣青见父亲这么说,也不好说什么,顾不上吃完饭,就到一边休息去了。
郝汉叹了口气,说:“这孩子,罢了,还是先吃饭吧,这次我摸到两只野鸡,一起吃的话应该能够吃饱了。”
昆卡部族的成员总是单纯没有心机的,对于他们来说,食物的重要性高过一切,一听有吃的,便立刻忘掉了所有的不愉快。大家一起手忙脚乱的开始准备晚餐,杀鸡,去毛,烧烤,不一会儿,一阵浓郁的烤肉香味便蔓延开来。
郝汉撕下两只鸡腿,来到韩月身边盘膝坐下,他的身体犹如小山一样,和他比起来,韩月的身体单薄的如同一片树叶。
“来,吃吧,你应该很多天没有吃过东西了。”郝汉将鸡腿递过来,说道。
韩月摇摇头说:“郝汉酋长,我不饿。这次真的劳烦大家了,要不从这里开始,我们就分道扬镳吧。”
“说什么晦气话,什么劳烦不劳烦的,我最讨厌的就是劳烦二字。不是我小瞧你们,你以为凭你现在的情况,能够走出去十里远?你们的命是我救回来,我有必要照顾你们直到你们康复为止。”
“这恐怕不太好吧,你的族人对我们有很大意见。”
“你说那些小子么?他们其实没有什么坏心的,只是饿惯了,担心吃的东西不够。食物不够我就再去找一点便是。你看,刚刚我就找来了两只野鸡不是么?看这些小子吃的多开心。”
韩月安静的看着他们,昆卡部族的族人正分配着每个人的食物,他们吃的很小心,野鸡上的每一块肉都被剃得干干净净,就连一些比较软的骨头都不放过。他们吃的很快,不一会儿,两只野鸡便被分食完毕。
韩月说:“我说的不是这个。”
郝汉摸了摸后脑勺,说:“那你指的是郝荣青么?原谅我这个不成熟的儿子吧,年轻人,谁没有一点点傲气呢。他是我唯一的继承人,将来可是要接替我,成为昆卡部族的酋长,,有些傲气也是好事。但是除了傲气之外,我希望他能够学习到更多的东西,比如说包容和帮助。”
郝荣青还躺在一边,背对着篝火生着闷气,分配给他的食物被放在一边,分毫未动。
郝汉叹了口气,说:“诸侯人,你也许不知道,在这片大山中的生活有多么艰难。在你的故乡,也许可以种植庄稼,你们播完种子之后要做的只是耐心的等待收割,便能够拥有足够的食物。可是你知道么,这种耐心,对于我们来说简直是奇迹。在横断山脉,树木遮天蔽日,根本没有种植的可能性。我也曾经向路过的诸侯人讨要过一些种子,可是这些种子却不能够成熟,每次才发芽便枯死了。”
“在横断山脉中,最幸福的事情,可能就是出去狩猎的时候能够碰到很多猎物吧。我们视为最荣耀的事情,便是扛着猎物回村子,听着村里那群娘么儿惊喜的尖叫。可是你不知道,横断山脉中除了猎物之外,更多的是无法匹敌的凶兽,每次狩猎,总有有那么一两个运气不好的倒霉鬼死在凶兽的爪牙之下。每次这个时候,村子里总会弥漫着悲壮的气氛,人们一边吃着手里的食物,一边为死者默哀。这样的情况在过去的数十年里不知道发生了多少次,村里有个专门研究巫术的老巫女,便会说我们碰上了灾星,如果不去除,便会有更多的人死去。”
“我知道,那个老女人从来没有安过好心,她自称可以祛除巫术,代价便是大量的食物和水。我从来没有相信过她,可是现在村子里的人都信任她的装神弄鬼,甘愿将不多的食物贡献出来,企图驱逐灾星。我虽然身为酋长,但也是无可奈何。”
“好了,啰啰嗦嗦说了这么多话,你听得也是厌了吧。在村子里,没有人想听我说这些话,你也就当做耳旁风听听就算了,来,快吃了这两个鸡腿,你现在受伤在身,多吃点东西才能够尽快康复。”
说完,郝汉便将手中的鸡腿递了过来。鸡腿被考的外焦里嫩,香味着实诱人。
韩月再一次摇摇头说:“我指的也不是这个。”
郝汉疑惑的问道:“那你说的是什么事情,我是个粗人,脑子转的不是很灵光。”
韩月说:“其实,我得罪了南风大陆的一些大人物,这些大人物现在都想着取我项上人头,我怕和你们在一起会连累你们,这些大人物可不是你们能够抗衡的了的。”
郝汉松了一口气,说:“原来你说的是这个啊,自从发现你开始我就想到了这个问题。说实话,你身上的伤非常重,我郝汉这辈子都没有见到一个人受到如此沉重的伤势还能够活下来,由此我可以想到,其实你应该是一个非常了不得的人物,至少在诸侯国之间是这样子。但是你放心,有我们昆卡部族的人在,在这荒山野岭中想要藏住一个人那还不简单。不管那些诸侯人是何方神圣,只要我们有心,没人可以找到你的踪迹。”
昆卡一族是横断山脉的土著,每一位成员都是合格的猎人,追踪和反追踪的能力都非常强大。只要他们有心,确实没有人可以在茫茫林海中找到他们。韩月这才点了点头。
郝汉将鸡腿又递得近了一点,说:“来来来,赶紧吃,冷了就不好吃了。”
韩月接过鸡腿,说了声“谢谢”。
郝汉哈哈爽朗一笑,用手拍了拍韩月的肩膀,说:“你们诸侯人都是这么磨磨唧唧的么,一点都不爽快,好了,你自己吃吧,我先去周围看看,布置一些陷阱,晚上才不会莫名其妙的死在凶兽的利齿上。”
郝汉着两巴掌拍的着实用力,韩月被他拍的头昏眼花,身上每一根骨头都痛起来,他深吸了一大口气,才将脑子里的眩晕感清除,这个时候郝汉庞大的身体已经消失在夜色之中,韩月这才想起来,这个憨厚热情的大汉其实一点东西都没吃。想到这里,韩月心里不禁感到一丝暖意。
“好香啊,韩月哥哥你手上拿的什么,是鸡腿么,我也想吃。”若尘被食物的香味弄醒了,她睁着大眼睛盯着韩月手中的鸡腿,口水都要流到地上。和韩月一样,若尘也几乎一日一夜没有吃一点东西,腹中的饥饿感如同一头野兽一样,不断侵蚀着她的五脏六腑。
“你醒了啊。”韩月淡然一笑,将手中的两个鸡腿都给了若尘,若尘接过鸡腿,立刻狼吞虎咽起来,鸡腿本来就不是很大,若尘三两口,一个鸡腿便被她完全吃掉,鸡腿的油蹭在小脸上,都顾不得擦掉。
韩月安静的看着若尘,心里有一股淡淡的幸福感。从润泽湖以来,他付出了如此巨大的代价,先是引凶星入命,然后是不惜和印池星守直接抗衡,再接着是被卷入九幽冥界,最后连生他养他的抚风城都抛弃了,为的就是若尘能够平平安安的度过这次浩劫。不过从现在的状况来看,他所付出的代价都是值得的。
若尘将第二个鸡腿塞到嘴里,刚刚咬了一口,突然想到了好像韩月哥哥一口没吃,她略带歉意的将鸡腿拿了出来,交到韩月的手上,说:“韩月哥哥也没有吃东西吧,这个鸡腿我不吃了,留个韩月哥哥吃。”
韩月说:“我不用吃的,你吃就可以了。”
若尘的认真地说:“不行,母亲大人从小就教导我,好东西要和其他人分享,自己才会开心,若尘才不是自私的人呢,这个鸡腿要给韩月哥哥。”
不过她的话风一转,问道:“哎?母亲大人呢,她不在我们身边么?我记得我是跟她在一块儿的啊。”
韩月一时语塞,不知道如何回答。明月暗月两位星君大人的陨落,对于若尘来说实在是太残酷,现在若尘还太小了,根本没有办法接受这样的事实。
所以韩月说:“他们啊,去了一个很远的地方,离开的时候,把你托付给我了,让我在她们回来之前,要好好照顾你。”
若尘眼睛耷拉着,眼泪如同断线的风筝一样掉下来,她说:“韩月哥哥你是骗我的对么?我虽然昏迷过去了,但是我对身边发生的事情还是能够感知到一二的。其实父亲和母亲大人都回不来了是么?”
韩月有些诧异,他不明白为什么若尘会知道这些,他不知道要怎么安慰若尘,只能将她搂在怀里。
若尘伤心的哭了起来,小小的肩膀一耸一耸的。她一边哭一边说:“我可不是笨蛋,我知道父亲和母亲大人的想法,可是我不理解他们的做法,他们连一声招呼都不打,就这么离我而去了么?”
韩月拍拍若尘的背,安慰道:“两位星君大人可是人间界的大人物,有着自己的想法,他们这么做肯定有自己的理由。”
“有自己的理由么?连自己的亲生女儿都不要了?我不需要这样的理由。我才十岁啊,就这么留我一个人孤孤单单的生活么?”
韩月说:“这不是还有我么?我一定会照顾你快快乐乐的生活下去的。”
“呜呜呜……韩月哥哥你不会也不要我了吧,我一个人好怕。”
“不会的不会的。”
若尘的哭声渐渐小了,不知不觉间又睡了过去,小小的脸蛋上还挂着泪痕。韩月将她的身体放平,用树枝将篝火拨的旺盛了一些,防止她着凉。
做完这一切,韩月才悄悄叹了一口气,他还在烦恼以后要如何和若尘交代这件事情呢,没想到若尘这么聪敏伶俐,竟然将前因后果猜的差不多了。既然若尘已经知道了事情的真相,接下来就好办多了,假以时日,韩月有信心能让若尘从低谷中走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