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初了,徐州府各地的麦子早就收割晾晒脱粒入仓一系列流程都做完了。这些年来都是好天时,没雨没旱的好日头,老天爷每年都这么照应,老百姓的日子却是头一回过的这么好!</p>
田税免除了,每亩死规矩一千多大钱的赋税不知道交了多少辈子,就这么一下子全免除了,老百姓土里刨食,汗珠子摔八瓣辛苦劳作,好不容易种出粮食来,还得换成铜钱大子儿交给官府,一来二去的,就得让那些黑心的差役和商人们盘苛去多少。这还是正项皇粮,除了这些,就是到处设立的厘金卡子,过路收钱,没钱就别想走人,自家辛苦打出来的粮食还没有变卖成铜钱交纳皇粮,就得有一多半被这些厘金卡子抽取去。</p>
正赋和厘金已经这么折磨人,一年的收成去了一半以上,还有本地官府的徭役捐纳要缴纳,不拘什么名义下来一张榜文,百姓们就得交粮交钱,支应慢了,就是如狼似虎的差役下乡来,直接一根锁链链到官府大门外,立枷站笼伺候,不给钱不算完!</p>
就这么一层层盘剥下来,本朝还是号称永不加赋的圣明天子在位,有田地的人家辛苦一年,自己产的精粮不要想吃了,换些杂粮捡些野菜,时不时的喝些稀粥,能够勉强渡日,到了年尾,能剩下点白面擀点面条,或是再包些饺子,这一年就是皇恩浩荡,大伙儿日子过的不孬。若是换了灾荒年头,就免不得是卖儿卖女或是全家老小一起出门逃荒,好不容易捡回一家人的命回来,免不得又得卖田卖地,甚至再卖儿卖女!</p>
这些还都是自己有地的农民,若是换成了给田主打工的佃农,那遭遇自然也就不必提了。从年头到年尾的做牛做马,换来的就是饥一顿饱一顿,哪怕年头再好,也不过就是勉强活着罢了。象江苏这种地面总归还好,十年有九年都是丰年,大伙儿都能凑活过日子,攒几年钱给全家大小做几身衣服,也有油盐进肚,若是换了偏远困难省份,很多佃农家庭只有一身衣服能够出门,夏天时大姑娘也光着屁股,冬天全家大小裹着旧棉布困守在床上,没有衣服御寒的事情比比皆是,算不得什么!甚至有时候,就是连床上最后一床棉被也守不住,要拿去换最后一点吃食,换来了吃食后,全家人又得面临被冻死的危险!</p>
中国的老百姓向来是有好日子过就会对统治阶层俯首称臣做顺民,活的下去也会安生渡日,绝不会轻易冒险,小农经济的特色就是保守主义,而清朝到了嘉庆、道光、咸丰三朝时,从白莲教到天理教到太平天国,农民起义由北至南就几乎没有停止过,只就这一点而言,就说明当时的农民生活有多少困难,已经到了一人振臂万人景从的无法过活下去的地步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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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徐州被淮军攻陷后落入张华轩的治下之后,老百姓的日子明显就好过了许多。从去年开始宣布减免了所有的田税和苛捐杂税,免除了几千年来的百姓免费的徭役,将养民力,同时进行了土改,不少无地的农民分得了土了,佃农们被减免了一半以上的田租,百姓得了这样莫大的好处,哪怕地不是自己的人,一想到种出来的粮食大半都能归自己时,哪一个不是全身都充满了干劲,老天爷给饭吃是风调雨顺,其余的事情是张大帅给活路,不让大伙儿挨穷受饿,如果田都是自己的了,打多少收多少全是自己个的,到这个时候大伙儿还不使出全身的力气精耕细作,把汗水全流淌在田间地头好多收那么三五斗粮,那还成个人吗?</p>
到了咸丰六年五月,徐州各地粮食早就收拾齐整,一小部分被百姓出卖换成了现钱,好添制些生活的必须品,大多数粮食却被处理好后收藏在了家里。百姓们过穷日子实在是过的怕了,胆大点的人家把自己从来没有拥有过的那么多粮食放在家里正屋,用浦草编成围子围了起来,隔上几天就在场院里翻晒一遍,防着发潮受霉。那胆小的人家开始还想把粮食藏起来,可是看看堆成小山一样的粮食,各家又却是犯了愁。</p>
这以往年成再好的时候,大伙儿家里最多也只能剩下几缸粮,那是救命的玩意谁也不舍得天天去吃它,得防着小孩老人生病,到时候卖了粮好换来草药治病,或者是来年遇到灾年时,这收好的粮食就能救活一家人的性命!可现在随便看看,哪一家不是几千斤的粮?原本的那些米缸粮缸还怎么装?以前那仔细人家,除了把粮食装在米缸里细细收了,还且得放在柜子里,然后当家人配上锁好生锁上,逢年过节家里来贵客时,才会用钥匙打开柜门取出那么一捧,往外取时,那手都是颤巍巍的舍不得。现下可好,粮食堆成小山也似,想收在柜子的人家最后落了个大笑话,整个村上的人看着那些人家笑的打跌,最后还只能在正屋里编个围子,把小山式的粮食放到房屋正堂,粮食进房时,不少当家人都再舍不得出门,就坐在自家院里的正房房门前,大白天的锁上门自己坐在外头闷头抽烟,隔上一会儿就趴着窗沿往屋里看一看,看到最后,竟然没有几个不哭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