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汀洲上抚琴歌舞的秦淮美女们,都被这边的动静惊动,停下了奏乐,好奇地看着这场直来直去不顾斯文的闹剧。
沈树人依然面不改色,如沐春风:“吴山长,您也这么认为么?我一切按朝廷律法办事,何辱斯文之有?”
吴伟业毕竟还有良知,他跟那些人也不是完全一路货,当下老脸一红:“我没说你有辱斯文,既然人各有志,我也不拦你。
看你这样子,这么急于捐官,以后也不会去参加会试了吧。你可要想清楚,行事如此标新立异,将来多半要坏了人缘。”
坏了人缘?不斯文就会坏了人缘么?沈树人对此是不认同的。
历史上再过六年,等多尔衮多铎的刀子架到他们脖子上时,吴伟业身边这一群人里,除了吴伟业本人,其他三个都投降了。
也没见多尔衮的人缘有多差,还不是让他们歌颂他们就得歌颂。
“山长,恕我直言,千百年来,天下人捐官都忸忸怩怩,不好意思直说,却又有几人真心细想过其中道理?
无非是觉得买官后会以权谋私、搜刮民脂民膏、或是无能之辈得了官位不称其职误了国家大事。但只要确有才干、为官又不图财,那有什么好羞愧的?学生这官,捐得光明磊落。”
沈树人应付了吴伟业,随后又云淡风轻地转向龚鼎孳,礼貌地说:
“龚先生,你不会因为我没向你请教诗文修辞,就报复我吧?莫非打算在庐州府或者安庆府,找个最穷山恶水靠近流贼的县,分给我赴任?”
沈树人主动拿话挤兑,一时让龚鼎孳也不好发作,侯方域也是同样的情况。
三掮客中,唯独朱光实跟沈家已经撕破脸,而且深知相关职缺的内幕,当下他眼珠子一转,立刻拦住龚鼎孳,皮笑肉不笑地说:
“龚先生天下大儒,你可不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放心吧,不会让你捐到沦陷之地的地方官的。这边还有些给安庐诸军督办军需的缺口,那可是肥缺。就看你有没有能耐为国出力了。”
沈树人听了,也不会受激。他当然知道朱大典一家和沈家的恩怨,朱光实忽然跳出来,肯定是要对付他。
不过,只要是给杨嗣昌办差,朱大典就陷害不到他。就算到时候后勤出现了纰漏,也会彻查清楚,到底是哪个环节出的问题。
这事儿朱家在明,沈家在暗,朱家并不知道杨嗣昌对沈家的保护和看重。
沈家看似危如累卵,但只要自身办事能力过硬就不怕。
沈树人大大方方应下这个挑战,跟吴伟业敲定了捐官的事儿,还顺便给表哥张煌言也捐了一个。
然后兄弟俩就飘然而去,没有再跟那些腐儒多废话。
这做派,堪称当天场中一股清流,买官都买得这么硬气,完全没觉得不好意思。
而且场中还有一些没打算买官、还想好好考秀才的举人、监生,竟隐隐然对沈树人生出些许敬佩之心。
……
文会结束之后,又候了不过十余日,期间还交了银子,任命很快就下来了。
沈树人花了八千两银子,被扔到了“苏松管河道”当典吏。
明末的河道官根据辖区级别大小,四品和五品的都有,管运河水利,也管物资运输。战乱年代,还临时兼着相当于清朝“督粮道”的一部分工作。
管河道衙门级别虽不低,但道台官底下还有库使、攒典等中层官员,普遍是六到七品。再往下的典吏,既然都带着“吏”字,其实是八品小官了,分管一个或数个县辖区的粮食交接、运输、清账。
沈家就是苏州本地人,沈树人被丢回老家负责运粮,按说是很轻松的。哪怕考虑到现在打仗,需要把粮食运到安徽的杨嗣昌史可法军前听用,也不会有什么风险。
但沈树人很清楚,朱大典一家肯让他做到这个位置上,肯定是想对付他,并且借着对付他来对付父亲沈廷扬。
事情做好了,容易出成绩,事情做不好,等着穿小鞋,就看朱家人有什么栽赃伎俩了。
而沈树人的表哥张煌言,就没沈树人那么高待遇了。
他姑父只肯出五千两给他捐官,最后捐了安庆府桐城县典史,负责一个县的治安、武装。
桐城县距离革左五营盘踞的霍山已经不足一百里,属于大别山区边缘。那儿的县令县丞典史等官员,之前六月份的时候都被流贼杀了,出现了缺口。
那些掌握分配职务权力的狗官,就把交了钱但没托关系的新人往那些危险岗位上塞。好在等张煌言上任时,差不多也快入冬了,流贼应该不至于寒冬腊月在山区激进用兵攻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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