邺琯感觉着她手的温暖与柔软,看着她真挚的眼神,她慢慢的把另一只未打点滴微凉的手覆盖在她的手上。“好,伯母会的。伯母也想早点好起来,到时和你们一起灵谷寺闻桂花。”
那已是两年前的事了,林曦绍韩在灵谷寺偶遇她,那也是她与她的第一次碰面。她没有世家夫人的傲气,很客气的问了她许多话,最后将一个据说是要送给战友外孙女的小泰迪熊给了她。她还一直记着那次见面?
“您会好的,到时我们一起去。”
邺琯含笑点头,望向绍韩:“你带林曦去你那儿坐坐,我这儿闷,透透气再来。”
绍韩的房间颇大,家具不算多,但搭配得非常技巧,既不显空,又不显散。黑是主色调,但小配件多是亮色,所以整体上并不阴暗。林曦看着后半段有个黑色的半弧形,她怎么也看不出那是什么,于是过去瞅瞅,原来是卫浴间,由地到空铺的都是小马赛克,宝蓝加明黄,又亮丽又神秘。她看着有点面熟,便怔怔的看了好一会儿。
绍韩坐在靠阳台的藤椅上,只用目光追着她的身影。
林曦回来时也觉得自己看得太久了,倒有些不好意思,又见旁边花架上一株花开得正好,便另去欣赏那花。
绍韩看她许久不动,明显着是喜欢,遂站起来,“花房里还有更好的。”
花房里果然有太多更好的。
林曦向来不懂就问,绍韩不通这个,顿了一下,他说:“你等等。”
等林曦看到他领着一个头发全白的威武老人进来,她略一思索,立时悔青了肠子。
绍振一初看见绍韩那有事相求的模样就好笑又好奇,后来一听居然是要他做讲解员,心里那个气,转念想到必是给那个小姑娘,倒又来了兴致,遂跟着绍韩进了花房。
林曦看人都来了,不如大方些,所以在绍韩想不起介绍的情况下,她自觉的就喊了声“伯伯您好”。
绍振一听她声音很脆,但尾音却压得很稳,再看脸上,不算特别漂亮,但不可否则的是看起来很舒服。透过屋顶的阳光映在她脸上,他能看清她面颊上极细的绒毛,那白腻的皮肤自然就是货真价实的了。
他不做寒暄,直接一盆一盆的介绍起来。林曦从没想到兰花居然有这么多品种,单一个四季兰,里面的小种就分了绿光登、王子梅、如意梅、彩云梅、铁骨索、红花蝶……,她看得眼花缭乱,听得云里雾里,偏那老头儿还很认真,她也不能听一半就说不听吧,只能步步相趋。这样绕一圈,足花了一个小时。
绍振一清清喉咙,问:“你喜欢哪一种啊?”
林曦扭头看看,最后点着角落里一盆摇曳着的兰草:“那盆。”
“那花没开!”
“就是没开花,才最好!”
绍振一微愣,随后不动声色的点点头,“那就送给你吧。”
“我不会养,而且家里也没环境,放您这儿最好。”
近中,绍钥夫妇也到了。虽有特护在旁,但饭前,林曦还是又去邺琯房里看看。那一瓶水已将完,护士替她进行了保留输液处理。这边宋嫂已热好了秦怡煮的双米粥,邺琯并不要她喂,自己就着移动小几,舀了一勺,抿进嘴里。
“林曦,你多幸运,你的妈妈真是个好妈妈。”
林曦不好回话,微微笑一下:“您喜欢吃是吗?”
“真好吃啊!”邺琯叹口气:“绍韩就没怎么吃过我烧的东西……”
“每个人都有强项也有弱项,不能对着比。”
“林曦呀,今后也让绍韩多吃点你妈妈烧的东西好吗?”
林曦有些卡,正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时,所幸绍钥进来了。“伯母,就缺她一个了。你再怎么喜欢,也得让曦子吃了饭再来吧!”
邺琯忙笑着挥手:“快去吧,别饿着。”
绍家吃饭一向沉闷,除了细微的筷子响,就是偶尔的汤勺碰汤碗的声音,无一人说话。林曦在家一向是有说有笑的,如此真有点不习惯,因而在咀嚼的间当儿,总是抬起头着意其他人的表现。
绍振一一开始就注意到她在观察着什么,但她的姿态并不偷偷摸摸,反而大大方方的扬着脸,那架势,不是偷看,根本是巡视,即使是碰到了他的目光,她也不悚,反而给他一个极浅的笑容,一副您慢慢吃的表情。
“林曦,我听说你喜欢诗词,主席的诗词你喜欢哪首呀?”
林曦怔了怔才想起他说的主席是*,她稍稍纠结了一下,决定还是实话实说:“伯伯,我看诗词挑人的。诗我只看唐代的,词最差的看清代朱彝尊,*的诗词我一点儿也没看过。”
绍振一在席间开口说话已是一奇,问林曦诗词是二奇,而林曦这一回答简直是奇上加奇。绍钥艰难的咽下一口饭,偷瞄绍振一一眼,虽然他已经预想了他的反应,但仍是被他忿忿不平而又无法发作的郁闷模样雷到,他实在无法再坚持下去,遂赶紧拿手罩住嘴,想借个咳嗽什么的掩饰过去。但对面传来的短促而快意的一声笑毁灭了他这个本可以蒙混过关的笨法子,他竟也跟着“哈”的笑出来。
绍振一盯着绍韩的脸,不相信似的眨了眨眼。他真的是在笑呢,又开心又得意,好像是他自己做了什么值得庆祝的事。
尹蓁莞原是没觉得什么,后来看她大伯的表情确实没见过,又看前面已经有挡箭的盾牌了,不笑白不笑。
林曦是最纳闷一个,她觉得她没说什么呀,怎么一个个笑成那样,包括绍振一,好像也有点笑容似的。
饭后,吃过水果,林曦再去看邺琯,说了会儿话,告辞而出。邺琯虽有心再留她多待会儿,但想想也不能操之过切,遂说了句“今后有空就来”,嘱绍韩送她回家。
虽说这次值班不算太累,但毕竟也只睡了3、4个小时,林曦觉着是该躺躺才好,但心里惦着要收拾苏哲的房子,遂只想往那边赶。于是她站在窗边看绍韩走后,又骑上自行车往苏哲的房子去。
打开门,她几乎不敢相信这是原来那间灰尘满眼的房子,所有的地方都纤尘不染,厨卫里,连瓷砖都闪着微光。所有的剩下的东西,几乎都在原位,只客厅里的小摆件,有个别放乱了。她猜测可能在揭开白罩布时,有小物品连带着掉了下来,以至于收拾的人根据位置估么着摆了一下。不用猜,她就知道这是谁做的。想着那个人,她辩不出是何等滋味,因而,她只有不去想。
枯坐在从前她最爱坐的沙发上,她的心一片酸胀,这酸胀越集越满,就要破溃而出。但是,她流不出眼泪。她只能任那股酸胀在体内横冲直撞、狼奔豕突。
也不知坐了多久,她忽想起一事,急忙奔进苏哲卧室,打开衣橱。没有了衣物的遮掩,那块背后藏着保险箱的木板显得颇为特别。她伸手推开,在保险箱的键盘上飞快的点了6个数字。
里面放着一个方方扁扁的纸盒子。林曦盯着那个盒子,许久才拿出来。这个盒子她认得,正是她送他们皮带的包装盒。她捧着那个盒子,贮立良久,没有打开的力气。直到窗外起了暮气,她再不回去不行了。她张开嘴,不知是呼还是吸,反正她觉着了一口气的存在,同时,那个盒子在她手里瞬间打开。
“春满华枝,岁月静好”,仍是那8个字,连大小笔画都似一模一样的8个字。林曦站不住似的往前栽,额头正好磕到衣橱门上,她不觉得疼,但这一撞好似撞开了她的泪管,于是,那一股酸胀终于找到了出口,狂泄而出。
作者有话要说:有新的童鞋冒泡了,呵呵,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