戈壁昼夜温差很大,还没等月上中天,一阵夜风吹来,卫嫤就觉得身上有些凉。</p>
好在过去两个时辰,烤全羊宴已经吃得七七八八。一众军汉在听到晏衡帮他们摆平棉衣和盔甲之事后,感动得心里热乎着,一股脑地商量好如何说服石头家,便迫不及待地要回去睡个觉,第二日早起就付诸实践。</p>
有他们嚷嚷着散席,卫嫤紧了紧身上衣裳,着实松一口气。</p>
灭了火,羊骨头则是直接扔在那,自有路过的野生动物给吃掉。送走众人她困倦地打个呵欠,肩上微微传来些重量,晏衡脱下外袍披在她身上。再往前抖抖,大一号的男装将她整个罩在里面。</p>
卫嫤往怀里拉一拉,外袍上沾着他的温度,贴脖子那块直接传过来,比她身上要热一些,裹上后格外温暖。</p>
“阿衡不冷?”</p>
“恩。”</p>
披了片刻卫嫤感觉没那么冷了,赶紧脱下来,踮着脚给他穿好。</p>
“怎么会不冷,等会你还要骑马,我坐在前面风吹不着,不碍事的。”</p>
见他神色坚定,晏衡没再推辞,但也没系扣子。牵来马将她抱上去,他利索地翻身上马,将她整个环在怀里。</p>
胸膛上的温度透过衣料传到背上,四周全是熟悉的气息,卫嫤向后靠靠,不大的人整个嵌在他怀里。早已熟悉这姿势的晏衡抬抬胳膊,让她靠得更舒服些,低头小声说道:</p>
“坐稳了。”</p>
策马扬蹄绕过山丘,耳边夜风呼呼吹过,身上裹着他的衣裳,一点都不觉得凉。没多久马停在城门下,城楼上守城的兵卒赶紧开门,见到晏衡脸色一紧。</p>
“今天临关城门前,晏百户与夫人进了城,这会还没出来。”</p>
晏衡身子一僵,拱手朝他道谢。</p>
感受到他陡然凝重的呼吸,卫嫤换了个更贴近的坐姿,扭过头手巴在他衣裳上。手指在他胸膛上画个圈,眼睛安慰地看着她。</p>
一直到穿过城墙投下来的长长阴影,晏衡才开口,声音中带着几丝抑郁。</p>
“我爹世袭百户。”</p>
哦,原来这有些陌生的晏百户就是他那“后爹”。不过世袭百户,想到这她更疑惑。</p>
“阿衡是以成丁身份入伍?”</p>
她隐约听丁有德说过,晏衡入伍时跟他一样,都是以成丁身份进去。她还是搞了好久才明白,大越的军户制度虽看起来有种种不近人情之处,但也有其温和的一面。军户世代守边,最初的作用是移民过来守卫疆土。不然边疆之地打下来没人住,瓦剌人来这放个十几二十年羊,这片地的主权基本也就变更了。</p>
人来了总要吃饭,朝廷可不会白养人,所以军户最重要的责任是垦荒。全都是无主的荒地,谁垦出来,上交朝廷一部分,自己留下另一部分受法律保护。当然除去军垦外,还有强制的兵役,每家每户都要出人来打仗。谁作战英勇,就会一步步往上升小旗总旗百户千户万户,升官对应着发地。</p>
升上来的官是世袭的,也就是说一家有人出息,日后子孙都会受庇佑,不用从最底层的成丁开始往上熬。这是军垦制度最为仁慈的地方,朝廷给予这些很辛苦的人一个向上的奔头。虽然升得慢,但比如父辈熬到了百户,儿子出息赚个千户回来,这家就会成为千户。</p>
按理说,晏衡的父亲是百户,他应该一参军就能做个小旗。小旗虽然只能管不到十个人,但比上不足比下有余。最起码前世她知道的好些小公司,连老板到员工加起来都没十个人。</p>
“恩,晏家兵不是很多,分出一个小旗的兵力来,就算很弱的百户了。”</p>
只是自身势力弱一点,又不说完全无权无势。卫嫤单知道晏父“后爹”,没想到他能这么自私自利,晏衡可是他亲儿子。而且他不是败家子,是真有本事,能领兵的那种,可以让家长炫耀的别人家的孩子。</p>
“阿衡别怕,有我。”</p>
“等会阿嫤不用理他们。”</p>
声音撞到一起,卫嫤心中那点关于晏父的吐槽全都被赶跑了。现在她只知道,阿衡心很坚定。只要他能坚定地跟她站到一边,那等会无论是何境况,她都能应付得来。</p>
宵夜已起,路边人家皆闭户,亮着灯的没几家。静谧的月光下,酒泉郡城内宽阔的道路上只有两人。哒哒的马蹄声响起,卫嫤在马背上扭个身子,抱住他的腰跟他心贴着心,仰头亲一下他下巴。再往上,舌头轻轻舔下他嘴唇。</p>
“羊肉味的。”</p>
“恩?”</p>
晏衡呼吸有些粗重,放开缰绳紧紧抱着她,对着她的唇狠狠亲下去,辗转反侧。</p>
直到老马一路识途,溜达到宅子门口,他才放开她。月光下他的眼中带着来不及掩饰的欲.念,有点发红又有点发绿,无端让她想起夜行书生。</p>
“那个……”</p>
“恩,是我想阿嫤了。”</p>
狭小的马背上,他抱着她转个身,将她身子搁正了确保不会摔下来后翻身下马。没系好的外袍翻飞如灰色的翅膀,更为他添了几丝吸血鬼的鬼魅。刚在他怀里出一身汗,这会凉意袭来她打个哆嗦,那双翅膀已经包在她身上。</p>
“下来?”</p>
虽然他是在询问,但刚出口没等她答应,他就公主抱地把她抱下来。站稳后,又替她紧紧披上的袍子,半搂着他去敲宅门。</p>
陈伯看门,见是晏衡,那神情跟见了救世主似得。</p>
“大人可算是回来了,你们出去后不久,晏百户和夫人就赶了过来,老奴拦都拦不住。还好有谷雨姑娘拦着,不然这栋宅子都得让他们拆了。”</p>
说着谷雨,陈伯看向卫嫤的眼里满是感激。</p>
紧紧身上衣裳,看着旁边衣衫单薄的晏衡,卫嫤皱眉:“劳烦陈伯,叫人打点热水来。我们先梳洗一番,再去给百户老爷和继夫人请安。”</p>
话刚说完,就听正房内“轰”地一声,再然后一个陌生而泼辣的女人尖锐的骂声,时不时能传来谷雨几句辩解。卫嫤下午去过第一进宅子,因为陈伯安不住在这,一应比较难打扫的脆皮摆设早已装箱入库房,现在那房子里除去大件家具外基本都是空的。就算想摔点东西,也需要实打实的力气。</p>
自打与晏衡定亲起,面对他身上最大的麻烦,晏家那些亲戚,卫嫤想了多套方案。迅速切换到其中一套,她连个眼角都没给灯火通明的第一进正房,拉起晏衡直接从垂花门穿过去,到了两人打算住的第二进。</p>
坐下后她没忙着洗漱,而是直接拆开发髻,拿梳子先一点点梳顺了。坐在铜镜旁,点燃油灯她慢悠悠一下又一下的梳着。悠然的姿态安定的态度,不知不觉间感染了晏衡。</p>
“阿嫤,你在这休息,我……”</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