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时在他后方传来熟悉的号角声,操西北口音的兵卒冲过来,瓦剌人望风而逃。</p>
援军终于到了。</p>
虽然此时此刻谁都搞不明白这堆援军是从哪儿冲出来的,但结果比过程重要。望着抱拳站在身前的西北军千户,满脸血的晏衡神色冰寒。望着城中处处火光,还有脚下死不瞑目的百姓,他冷声下令:</p>
“全力追击,不留活口,俘虏一:一、个、不、要。”</p>
攻城半夜的瓦剌人,哪是这些全盛状态西北军的对手。此刻的凉州城依旧是狩猎的乐园,不过狩猎者和猎物双方发生了根本逆转。大街小巷内,西北军追击着丢盔弃甲的瓦剌人,每追到一个,锐利的刀刃直接朝要害招呼。</p>
不是汉人天生作战不勇猛,而是占据优势的汉人有仁慈的资本。在伤人性命有伤天和的思想体系下,一般时候汉人处于上风时都不会下死手,而且俘虏敌军后也会优待战俘。当然这些战俘,最后在赎回去时会为大越带来无数的金银财宝。</p>
然而如今晏衡却一反常态,他不再仁慈。</p>
凉州城的满面疮痍刺激着在场每一个人,顺风形势下,原先被压迫的拼命国民百姓重新拿起菜刀。</p>
报仇,为死去的爹娘、孩子、媳妇、邻里报仇。</p>
今夜我们都是一家人。</p>
有新生力量的加入,东方出现鱼肚白时,在瓦剌人包围下坚守近半个月的凉州城,终于在破城之际绝地反击。残余敌军彻底退去,街边房子噼里啪啦在烧,偶尔不见火苗的黑漆漆门窗,手指轻轻一戳便化为飞灰。</p>
轻声嘱咐卫嫤回家洗个澡好好歇息,劳累半个月的晏衡开始马不停蹄地安排救火救灾。</p>
目送她离开,卫嫤满脸肃穆地望着盖着白布中的人。无论如何她都想不到,在她一生中最危难的时刻,竟然是这人出来救了她。</p>
掀开白布,首先入目的是乱糟糟的头发还有脏兮兮的脸,乍看上去这就是个普通乞丐。可跟她有过接触卫嫤却能认出来,这人正是初到酒泉是,试图勾搭晏衡,还好赖不分偏帮周氏与晏百户,招得周千户上门来惹事的立夏。</p>
当时她毫不犹豫地把立夏赶出去,而后她不知怎么想的,竟然潜入周家帮她打探消息。</p>
周千户伏法后,其家产被没收,家眷全部回到乡下祖宅。不在跟前看不着,日渐忙碌的卫嫤也渐渐忘了有这么个人存在。以至于后来周老夫人婆媳被有心人利用,造成幽州火灾,最后周家九族连诛时,因为有凉州城一众官员大清洗的消息,她没有过多关注,连带着也从未想起还有立夏这么一号人。</p>
她不知道立夏中间经历了什么,才成为如今这衣衫褴褛的小乞丐。</p>
但她却清楚地记得,临死前立夏最后一句话是:“夫人……是对我最好的人。”</p>
虽然早已清楚立夏那副贱骨头,可当别人为救她付出生命代价时,她没有丝毫立场去谴责这种性格是如何如何的不好。半是感叹半是感恩,此时此刻她由衷希望下辈子立夏能投胎到一个富足之家,有能给她足够爱的家人,让她真正明白那些人才是值得交付真心真诚的。</p>
“一路走好。”</p>
沉重而感激地走上前,她亲自给立夏合上眼睛,嘱咐旁边一脸伤感的立秋。</p>
“找几个人给她洗干净,换身好衣裳。葬礼的话……陪葬品就算了,徒惹宵小之辈打扰她安宁,多烧点给她。”</p>
办丧事的不只卫嫤一个,杀戮一晚的普通百姓,第一件事便是为自己死去的家人入殓。沉浸在家人逝去的悲哀中,他们唯一的安慰大概是从州学回来,毫发无伤的孩子。</p>
钱老夫人也在昨夜破城之时不幸死于乱刀之下,倒不是钱夫人不管她,而是人家先管自己的一双儿女。钱家一部分护院被派去参与守城,剩余那些大部分先护着后院,等后院平静下来再去前院时,见到的便是瓦剌人闯进钱老夫人富丽堂皇的院落。</p>
所以如今面对钱同知的指责,钱夫人什么都没说了,而是直接指指阳光下熠熠生辉的院落。钱老夫人多年来从她那扣去的钱,造就了这座钱家后院最奢靡的院落。瓦剌人也不傻,看到这样的院子能不抢?</p>
不管怎么样,她还是开始给钱老夫人张罗葬礼。钱家好歹是官家,葬礼主色调是黑。见城内因办丧事之人太多而造成白布紧俏,她二话没说直接开仓放布。不论棉布麻布,刚织出来的原始布料大都是白色,后续还得经过一道染色工艺,故而钱记绸缎庄中囤货最多的便是这种料子。</p>
钱夫人没有因奇货可居而哄抬物价,相反她反倒压低价格,只以成本价出售。再后来遇到那种城外全身补丁,一看就很穷困的人来买布,她只意思意思收那么几个铜板,所需布料一应全送。</p>
卫嫤那边则做得更直接,她不仅经营晏记小米,还以京城的卫记米铺为依托,押运小米的人从京城雇佣车队往这边运粮。她在州学跟前搭个粥棚,大米熬成浓粥免费发放。在她带动下,城内好些有余力的官家和商家都做起了善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