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天,朱异召集大家开了个会。
“国不可一日无君,说说看吧,诸位,该怎么办?”朱异装作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
“是呀,这可怎么办呢?”大臣们又摇头叹息起来。
“朱大人,您可是陛下的心腹,您说该怎么办好?”宰相徐勉颤颤巍巍地向前一步,代表百官问了朱异。
朱异故作高深地想了想,然后慢条斯理地说:“嗯,我这几天跑前跑后,多次拜访同泰寺,寺庙方丈说是入了佛门便出不来,何况是一国之君,一言九鼎?”
“那可不行呀!朱大人,你可得拿个主意。”萧统着了急。他因为上次蜡鹅事件和萧衍产生了隔阂,这种情况下,他成为了敏感人物,他坚决要求萧衍回朝主持大事。
朱异看太子的表情,心里差点没笑出来:“殿下,微臣听寺庙的人说······他们说······”
“他们说什么?”萧统问。
“快说呀,他们说啥了”群臣咽了咽口水。
“他们说帝王返俗只有一种情况,必须要臣子们上交一亿钱给帝王赎身,这样才能对得起佛祖。”朱异说完,摊了摊手,很遗憾地看着各位。
听到一亿钱,群臣欲言又止,这皇帝又不能不要,谁敢说不管皇帝让太子继位?那就是带头造反!
看大家失了魂,朱异做了表率,他让人带了一箱铁钱过来,打开了全部丢在地上。“这是我两年的俸禄,为了陛下,只能如此了。”朱异一边说,一边摸着那些铁。
陆陆续续地,大家都回去取钱,拿过来堆在地上,慢慢凑足了一亿钱。朱异派人赶着几辆马车,把这些钱给同泰寺送去,萧衍依依不舍地辞别了方丈,回了宫。
这三天,皇帝不在的三天,建康没有乱,南梁帝国没有乱,为何?萧衍根本就不是真的出家当和尚,他只是做做样子而已,朝中大事无论大小都是由朱异报告给他,他在寺庙之中处理的。
一个当了二十几年皇帝的人,怎么可能轻易让出手中的权力?皇帝这个职务是终身制,不存在什么休假或者轮岗,一旦松了手,等着皇帝的只有死。
萧衍可不是什么淡泊名利的人,皇帝这个职业让他只能拥有这些性格:多疑,冷酷,嗜杀,贪权,喜怒不形于色。这也是所有皇帝的共性。
大臣们未必不知道萧衍和寺庙有利益勾结,未必不知道萧衍拿这钱去打仗,知道了又如何?人家皇帝合情合理,为了天下苍生而舍身寺庙去祈福,又为了天下苍生还俗,站在了道德的制高点,谁敢说半个不字?
“只怕后人误解朕呀!”萧衍看着这笔钱,在内室对朱异说。
“自古以来成大事者都是孤独的,陛下您是圣人,何必去管那些小人的看法?”朱异昂着头,颇有几分壮怀激烈的味道,萧衍朝他点了点头。
不一会儿,小宦官前来报告,说是广州刺史元景仲有重要来信。萧衍挥了挥手:“念。”
元景仲在信中说,天竺高僧达摩已经达到了广州,慕名前来天朝交流学习佛学。
“达摩?”萧衍的目光转向了朱异,然后开口大笑,连声说“好”。
“想必是陛下的赤诚之心感动了佛祖,陛下的佛学修为出神入化,连天竺的高僧都慕名而来!”朱异这几句话,正好射中萧衍的心窝。
“快,把达摩高僧请到建康来!”萧衍激动万分。
10月1日,萧衍见到了鹤发鸡皮的达摩,二人迅速进入了哲学对话。
萧衍:朕继位以来,营造寺庙,编译佛经,善待僧尼,应该有很大功德吧?
达摩:没有功德。
萧衍:为什么?
达摩:这些只是人天小果,有漏之因,如影随形,虽然有,却不是实有。
萧衍:怎样才有功德?
达摩:清净智慧,圆融无碍,本体空寂,无法可寻。
萧衍:什么是圣谛第一义
达摩:空寂无圣。
萧衍:和朕说话的是谁?
达摩说:不知道。
对话戛然而止。达摩对萧衍这种流于形式的佛教信徒表示鄙视,过了几天,就“一苇渡江”,去北魏嵩山少林寺“面壁九年”,然后不知所踪。
萧衍也没留达摩,也不可能留达摩,萧衍对达摩这种站着说话不腰疼的人,也表示鄙视。本来自己只是把佛教当成集资工具,当成揽权工具,你达摩当然不知道我作为皇帝面临的复杂问题。
皇帝作为金字塔顶尖的男人,他要处理复杂的人际关系、阶层关系、党派关系、利益集团关系、家庭关系,稍不注意就得死在皇位上,注定干这个职业只能是世俗的,是不可能觉悟的,更不可能成佛的。
如果萧衍礼遇尊崇达摩,把达摩捧到很高的位置,那请问谁是天朝的精神领袖?一山不容二虎,哪怕是宗教界,自己必须是领袖。自己的国土,不需要达摩这样一位超凡脱俗的高人,否则,朕的权威何在?
“达摩还是太年轻,不懂权力的游戏呀!”萧衍默念着。他对群臣自然会说,达摩不过如此,佛学修为远不如自己。
萧衍是实干主义者,他知道他的帝国需要什么,他知道自己面临着怎样的挑战和困难,他知道自己是如何曲线救国,又是如何和寺庙明争暗斗,截取本来属于自己的财富。
很快,萧衍的良苦用心得到了福报,前线传来消息,涡阳大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