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愣着干什么，打了一夜，我就不相信他还有力气！”蔡彰一把将前头的人推了进去，郑辕手起剑落，人头滚在他的脚边，骨碌碌的转着，血瞬间剑梢蜿蜒若溪流。</p>
郑辕持剑而立，脚踏头颅立在血泊中，满目煞气，大喝道：“再来！”他身后仅剩的三名亲随也随之齐喝，“再来！”</p>
不过四人，蔡彰却骇的眸光微缩，连退了两步。他认识郑辕很多年，也向来了解他的心性……可后来自郑辕惦记上方幼清后，便和以前有些不同，而此刻的郑辕又回到了几年前的样子，冷血，奢杀！</p>
蔡彰不明所以，可眼前这关必须得闯，他决不能将这么多人，折在这区区的登州城，这样的机会他蔡彰没有第二次了。</p>
蔡彰一鼓作气，大喝一声：“杀他狗日的！”自己提着剑带头冲了进去。</p>
济南城外，宋弈立在城门之下，望着高墙上站立的赵锐，语调轻松的道：“莫非郡王是打算自立为王，而嫌恭王碍事做了你的绊脚石？”他面不改色的说着挑拨离间的话，低头打趣的看了眼被捆绑着，已全然没有方才临渊风度的恭王，“若真是这样，我可要替恭王叹息了，养了这么个儿子，也算是白忙活了！”恭王府突围很简单，他抓住恭王便可。</p>
“宋九歌！”赵锐站在城楼之下，“你少和我废话，要不然咱们就光明正大的打一架，否则你就将我家人放了！”</p>
宋弈赶了百里的路，当然不是为了将恭王送给赵锐，他挑眉道：“嗯。你将城门开了，我便将恭王还给你，如何？！”又道，“郡王莫怕，济南城可是有三万兵马，而我是只身前来，你有何惧！”</p>
赵锐气就气在这里，他怒道：“你简直不识好歹！”话落，手一摆让弓箭手准备，支支箭头对准宋弈。</p>
宋弈拍了拍恭王的肩膀，又叫人将赵锐的夫人和孩子拉到前面来，他一把圈椅在恭王身后坐下来，戴望舒奉茶，他姿态闲然的喝茶歇息。</p>
“爹爹！”赵锐的长子哭喊着救命，赵锐大怒去无计可施，“无赖，卑鄙！”</p>
“宋九歌。”恭王回头看着宋弈，“这般耗下去对你毫无意义，三日之内你的援兵不会到，你难道要在此耗上三日？”</p>
宋弈不置可否。</p>
“不如我没做个交易如何？！”恭王看着宋弈，“我将解药给你，你放我家眷进城，待你援兵到后我们再决一胜负。”</p>
宋弈挑眉看他，笑道：“这么说恭王身上有解药？！”</p>
“你搜不到的，不必打什么主意。”恭王仿佛猜到宋弈所想一般，冷笑道，“不过，你若将我家眷放进城去，我定将解药给你。”</p>
宋弈扫了眼恭王，淡然的道：“来不及了！”</p>
“什么意思。”恭王话一落，就听到身后传来一阵轰隆隆的脚步声，震耳聩聋令人心颤，“援兵？”恭王反应过来看着前方，又转眸过来看着宋弈，“怎么可能，不可能这么快就到。”这是恭王第一次失态。</p>
宋弈起身怜悯的朝恭王扫了一眼，道：“骑兵六日，如何？！”</p>
他竟一点都未察觉！恭王心头大恨，突然回头对城门上的赵锐道：“放箭！”</p>
“父王！”赵锐瑟缩，只要箭射下去，死的不只是宋弈，还有他的父母和妻儿，赵锐自问做不到！</p>
恭王冷声喝道：“死又何惧，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他从来不怕死，也不怕牺牲，只要事成，一切都是值得的。</p>
赵锐摇着头：“父王！”</p>
恭王的身后一片是家人低低的哭诉和哀求之声……</p>
“宋九歌。”恭王回头不屑的看着宋弈，“世人皆传你侠肝义胆，刚正不阿，我今日一会也不过如此，竟用如此卑劣的手段，你与土匪有何区别，担不起世人给你的褒奖。”他把宋弈想的太君子，可眼前的人分明就是个流氓。</p>
宋弈淡淡一笑，浑不在意，就如幼清所言，这世间没有什么手段是高明不高明的，重要的是，结果！</p>
登州城中，蔡彰脚步方跨了一半，亦如恭王一般，忽然听到身后惊天地动的雷鸣之声，他骇然的变了脸色与众人一起回头去看，便看到数十丈之外，有浓烟翻滚，马蹄阵阵嘶鸣不断，他扶着城门轰然没了力气，脸色苍白，就听到身后郑辕的随从喜不自禁的道：“督都，咱们的援军到了！”</p>
蔡彰周身冰冷！</p>
“援军到了！”郑辕的随从朝门内大喝一声，“咱们的援军到了！”身后有那么一瞬的寂静，随即，爆发出天震地骇的欢呼声，有人附和的朝城内喊道，“援军来了！”</p>
转瞬之间，原本空无一人的城内，从四面八方涌来了无数的人，有穿官府的登州城官员，有素衣短褐的普通百姓，又拿着刀枪的衙役，亦有扛着锄头的妇孺，聚集在郑辕身后，面朝门外，对着那个存在了一夜的窟窿外喝道，“倭寇，杀！”</p>
蔡彰胆颤不已，退入人群！</p>
郑辕望着外头的人，干裂的嘴角勾露出个嘲讽的笑意，挥剑道：“生死无惧，杀！”</p>
倭国的士兵本就觉得这一次是一本万利，他们进城有人接应，来做的就是给恭王撑场子的，谁也没有抱着必死之心帮恭王打江山，如今对面是杀红眼的郑辕以及一腔热血的登州城百姓，身后是铁甲军卫杀气腾腾，此刻大家都生了退意，可不等他们后悔，城里的人冲了出来，身后的人已经举剑杀了过来。</p>
两方夹击，只听到马蹄嘶鸣，哀嚎阵阵，城墙之下鲜血如流，尸骨转瞬间堆成了“山头！”</p>
“蔡五爷。”郑辕看着蔡彰，舔了舔渗出血丝的嘴唇，眯着眼睛道，“你这般衣锦还乡的方式还真是特别，嗯？！”</p>
蔡彰不和郑辕说话，拉了自己的常随推给郑辕，就听到常随哀嚎一声：“五爷，不要……”话未说完，郑辕已剑起，寒光一闪常随已经砰的一声倒在了蔡彰的脚边。</p>
郑辕逼近蔡彰，冷声道：“没有想到，你竟还有这样的胆色，起兵谋反！我小看你了。”</p>
“那又如何？！成者为王败者为寇，我要做的就是这乱世枭雄！”蔡彰冷笑着看着郑辕，啐道，“你也比我好不到哪里去，谋害先帝，假传诏书，你还有脸来说我！”</p>
郑辕哈哈一笑：“你何时与恭王勾结？张茂省是你杀的？”</p>
“没有恭王暗中相助，我哪里来的银钱供圣上挥霍，至于张茂省，他就是放在我身边的奸细。”蔡彰不屑，郑辕道，“是你野心太大，意志不坚，又何来怪责别人，今日下场是你咎由自取！”他说着，剑指着蔡彰……</p>
蔡彰虽有点护身手段，可哪里是郑辕的对手，两个回合便被郑辕拿住，蔡彰怒道：“要杀要剐随便，我蔡彰至死不悔，这天下就该反！”他其实并没有想到今天这样的局面，如今的路是一步一步逼着走出来的，当初和恭王合作，不过是看中的对方的银钱，事后暗害先帝是他觉得手段稳妥，且又不是辅恭王上宝座，而是十三皇子，都是先帝是孩子，谁坐又有什么区别。</p>
所以他同意给圣上下药，却不知事情暴露满门被斩，他无路可退只有往前走。</p>
郑辕用剑敲了敲蔡彰的脖子，在震天的厮杀声下他的声音清晰稳沉：“成者王，败者寇，这是你的选择！”话落，剑起，蔡彰只看到寒光在眼角一闪，脖子上一痛，他便感觉到脖子上有什么喷射了出来，发出嘶嘶的声音，响彻在耳边，他伸手胡乱去抓，拉着郑辕的剑梢紧紧握着，“看在……看在往日的情分……帮我……”郑辕看也不看他，拿他衣襟擦了剑，手一推蔡彰便砸倒在地上。</p>
郑辕仿佛一口气散了出来，人也打了趔趄，有人过来扶着他：“督都！”郑辕摆手强撑着，“无妨！”眼前却一阵阵发黑！</p>
宋弈的身后，虽不至千军万马，可万余之数绝对不少，恭王瞪眼看着宋弈，道：“你我无怨，我若登基你一样是大周的阁老，将来亦会是位列首辅，你何必如此，我许你未来锦绣不比此刻差矣。”</p>
“是吗。”宋弈走过去，立在恭王对面，轻笑道，“我答应，怕是我夫人不答应，便是夫人答应，恐我岳母也不会答应……”话落，遗憾之情留于面上。</p>
恭王微怔，想起来宋夫人是尔绵娜云和方明晖的女儿！</p>
“十几年的筹谋，辛苦王爷了！”宋弈云淡风轻，“若无王爷当年所为，恐也无我妻儿，此情宋某不敢忘！”</p>
恭王当然知道宋弈不会真的感谢他，叱道：“若非我手下留情，他们早不会存于世上，你是该感谢本王。”</p>
“那就给王爷留个全尸，以示谢意。”宋弈话落拂袖转身，仿佛得到信号似的，身后铁骑立刻横冲济南城，恭王眼眸爆红朝城楼上喝道，“赵锐，你这个孬种，给我守住济南！”</p>
“父王！”赵锐立在城门之上，看着父母和妻儿，又看着攀着云梯而上杀气腾腾的士兵，抬手决绝的挥了下去，“放箭！”</p>
老安带着漕帮的人立刻将宋弈护在身后，举盾抵挡。</p>
身前，恭王府的家眷一个个在箭雨中倒了下去。</p>
恭王身中数箭直挺挺的倒在地上，宋弈走过去立在他面前，恭王瞪着眼睛看着天际，哈哈大笑：“这天下，早晚是我的！”</p>
凤梧宫中，郑夫人出来迎的幼清，扶着她道：“你的心意在就好了，何必来一趟，身体本来就不好。”</p>
“我在家里也呆不住，就想来看看太后娘娘如何了。”幼清和郑夫人一起进了殿门，端姑姑过来行礼，幼清道，“这些日子辛苦姑姑了。”</p>
端姑姑垂着头道：“奴婢应该做的。”说着做出请的手势，“宋夫人进去坐。”</p>
幼清颔首和郑夫人各自落座，郑夫人道：“也不知山东那边怎么样了，军奏也没有传来，急的我日夜睡不着。”这次和以往不同，郑辕和宋弈没有带一兵一卒，和恭王的三万兵马加上蔡彰的两万倭寇相比，实在是实力悬殊！</p>
“不会有事的。”幼清安慰郑夫人，“等过两日应该就有消息了。”</p>
郑夫人叹了口气：“实在没有想到恭王竟有如此野心！”</p>
是啊，恭王隐藏的太好的，从她将尔绵娜云献入宫中，大家就应该注意到他了才对……可惜，其后数十年他都沉寂着，毫无动静，也正是因为如此，大家才将他遗忘，没有多做留意。</p>
“谁能料到呢。”幼清也跟着叹了口气，郑夫人请幼清喝茶，说起前两天的事情，“我也担心的不得了，生怕那些人闯入府中对你不利！”</p>
幼清笑着回道：“几位阁老中毒的消息一放出去，外面就立刻有解毒的药方传出来，我就便知道定有人上门闹事，请姑父派衙役做了安排！”她朝内殿看了看，忧心道，“别的都不怕，就怕太后娘娘她……”</p>
“一个人有一个人的命。”郑夫人拍了拍幼清的手，道，“太后娘娘自小福厚，算命的都不敢给她卜卦，说会折了自己的阳寿，可见她的命有多富贵……所以啊，你不用担心，我始终相信她会逢凶化吉”</p>
幼清朝郑夫人微笑，端姑姑自外面进来低声回道：“单夫人和郭老夫人还有郭夫人求见。”</p>
“和你一样，都是担心太后娘娘的。”郑夫人说着起了身和幼清道，“你坐着别动，我去看看！”她说着出了门，过了一刻引着郭老夫人和单夫人以及郭夫人进来，幼清起身行礼，郭老夫人忙拉住她，“你身子重，这些虚礼能免就免！”</p>
幼清笑着应是，几个人各自坐下，说了太后的事后，郭老夫人望着幼清道：“那天你没受伤吧，若非你们叮嘱不能叫我们出面，我们都要忍不住派人去帮你了。”尽管是事先安排好了，可宋府还是被打砸的一团糟，院子还差点被烧了，郭老夫人听说后又后悔又心疼。</p>
“没事。得亏您没有派人来，若不然还抓不住元瑶了。”幼清说着，叹了口气道，“不过她宁愿咬舌自尽也不肯说出解药，恐怕最后还要麻烦赖大人出面了。”</p>
郑夫人眉梢一挑朝端姑姑看去，笑着道：“何必麻烦赖大人。”她指了指端姑姑，“让端姑姑和张公公费点力就好了。”</p>
幼清一愣也朝端姑姑看去，端姑姑上前来躬身回道：“奴婢在宫中二十年，不敢说各式手段都会，可审问女人有的是办法！”这宫里头最不缺的就是手段。</p>
“好。”幼清眼睛一亮，和端姑姑道，“您派人去府里提人。有劳您了。”</p>
端姑姑摇头，回道：“若能逼出解药，奴婢便是死也愿意！”话落，和几个人行礼退了出去。</p>
端姑姑派人将元瑶带到宫里来！</p>
薛潋额头包着纱布，眼睛和脸都肿的高高的，若非不经意怕是要认不出他来，他抱着头从房里跑了出来，紧跟着一只鞋从房里飞出，陈素兰尖叫着：“畜生，你们都是畜生……”她满口胡言，披头散发的往外跑，“对，对，我要去抓鱼，我要吃鱼，我是只猫……瞄……”就光着脚朝池塘那边跑去。</p>
“拦住他。”薛潋也顾不得身上和脸上的疼，一下扑过去将陈素兰抱住，“快去请封神医来。”</p>
陈素兰低头，一口咬在薛潋的手臂上。</p>
薛潋闷哼一声忍着疼不敢吱声。</p>
陈铃兰和陈夫人以及韩栎赶了过来，几个人合力去架住陈素兰把她往房里拉，陈夫人哭着道：“……这都是作了什么孽啊！”</p>
“娘，现在说这些没有用。”陈铃兰撇了眼薛潋，眸中含着厌恶，若非是薛潋，陈素兰也不会变成这个样子。</p>
薛潋不敢去看任何人，心虚的将陈素兰抱回房里，陈素兰使尽了力气踢打撕咬，不一会儿薛潋身上就添了新伤，陈素兰折腾了一会儿就晕了过去，直挺挺的躺在床上无知无觉。</p>
大家无力的坐在床边看着陈素兰发呆，韩栎拍了拍薛潋的肩膀道：“闻瑾，你随我来！”</p>
薛潋随着韩栎出去，韩栎在院子里停了下来，低声道：“那个道士到底是不是你找来的？我怎么听说你在外头有别人了？！”</p>
“是！”薛潋点了点头，“可我并没有想要害素兰！”他蹲在了地上，痛苦不已，“我若知道今日，无论如何也不会……”他说不下去，这一切都因为他，如果他真的预见到今天，他还会不会和娜薇来往，还会不会爱上娜薇。</p>
他始终相信娜薇是善良的，若不然，她大可以在牛肉中直接下毒毒死陈素兰，何必只让她疯癫……</p>
“……你啊。”韩栎蹙眉道，“你怎么能这么糊涂，做出这种事情来。”他还奇怪陈铃兰为什么生薛潋的气，还和他商量让陈素兰和薛潋和离，原来陈铃兰并没有冤枉薛潋，“铃兰要让你们和离，你可知道？！”男人总归是同情男人的，何况韩栎觉得薛潋的本性并不坏。</p>
“知道。”薛潋无奈的点点头，“这些事我现在不想说，等素兰好了再谈吧！”</p>
翰林也跟着叹了口气，道：“那个女人心思不正，你趁早断了来往，否则不但害了素兰还会害了你自己。”</p>
薛潋沉默以对，现在就算他想断也无用，娜薇失踪了，他找不到她！</p>
韩栎无奈的摇摇头离开，薛潋在院子里待了一会儿，封子寒急匆匆的来了，他连着几夜未睡，人也是憔悴的不得了，见着薛潋也不打招呼，直接去了陈素兰的房间，三两下将给陈素兰扎针，又疲惫的道：“我看，你们将她送回家吧，这一来一回要了我老命了。”话落也不欲多言，“估摸着今晚还会再毒发，你们有个准备！”就一阵风似的走了。</p>
陈铃兰朝陈夫人看去，陈夫人道：“还是将素兰送回去吧，不谈别的，那边离封神医近！”</p>
“嗯。”陈铃兰千般不愿，可到底搬过去对陈素兰好，她便起身走到门口，和薛潋道，“你收拾一下，稍后我派人送你们回去。”</p>
薛潋点了点头。</p>
几个丫头大概收拾了一番，陈素兰已经醒了过来，就跟没事儿人一样的没心没肺笑着：“娘，我又犯病了？”</p>
“嗯。”陈夫人给她扶了扶耳边的碎发，“你和闻瑾回去住吧，那边离封神医近，对你有好处。”</p>
陈素拉一怔就朝姐姐看去，陈铃兰点了点头：“回去吧，别的事等你好了再说。”</p>
“哦。”陈素兰点了点头，看见薛潋从门口走了进来，“东西收拾好了吗，我们回家去住。”</p>
薛潋颔首。</p>
“你这一身的伤，还是请大夫看一看，擦点药吧。”陈夫人心疼的看着薛潋，这几天确实叫他吃了大亏了，薛潋摆摆手，“一点皮外伤，不疼的。”</p>
陈夫**言又止，看着陈素兰道：“你方才还咬了他一口。”</p>
陈素兰哦了一声。</p>
过了一刻陈铃兰派人将薛潋和陈素兰送回去，方氏和赵芫安顿了两人，又遣了四个婆子在她们院子里服侍，由周长贵家照应着，方氏将薛潋叫过来，低声质问道：“素兰中毒到底怎么回事？”</p>
“娘，您别问了。”薛潋摇着头，已接近崩溃，“我什么都不知道！”他说着甩头进了自己的院子，可一进房里就看到陈素兰靠在床上正常不已的绣着她的那个枕套，他心里又难过起来，垂头丧气的坐在椅子上，发着呆。</p>
“素兰。”薛潋看着陈素兰，“我……”他顿了顿，低声道，“对不起！”</p>
陈素兰放了针线看她，因为自己每次发病她都不记得，而醒来后又不觉得伤痛和难过，所以陈素兰的感受远远没有薛潋来的深，她看着他道：“你是说那个蓝眸的胡女吗？”</p>
薛潋点点头。</p>
“你不要和我说。”陈素兰又拿起针线，手下胡乱的走着针，“我不想听！”</p>
薛潋欲言又止：“素兰！”他想说什么，可陈素兰摔了针线，道，“我不想听，你走吧。”说着自己躺了下去。</p>
薛潋重重的叹了口气，起身出了门。</p>
端姑姑自暗房中出来，径直去了凤梧宫，看见幼清依旧在殿中坐着她快步过去，低声道：“宋夫人，那个女人说……要见您。”</p>
“她还是不肯说？！”郑夫人看着端姑姑，端姑姑回道，“招数都用了，她咬死说要见宋夫人才肯拿出解药！”</p>
郑夫人朝幼清看去，幼清站了起来，道：“我去看看。”郭老夫人不放心，和端姑姑道，“宋夫人身子重，你多带些人护着，别叫那个疯女人伤着了。”</p>
端姑姑应是。</p>
幼清自凤梧宫出来随着端姑姑去了暗房，这里是宫中行刑的地方，四周开着极小的窗户，只有微亮的光投**来，里头点着几盏灯，张澜站在门口，见着幼清他行礼道：“口很紧！”</p>
幼清颔首进了门，就看到元瑶被绑在躺在凳子上，身上看不见什么伤，可人已经气若游丝奄奄一息的样子，幼清停下来，道：“你要见我？！”</p>
听到声音，元瑶睁开眼睛看着幼清，惨笑道：“山东可有消息来了？”</p>
“还没有。”幼清回道，“你不必抱什么希望，这一战恭王并无胜算！”</p>
元瑶看着头顶发笑，声音嘶哑断断续续的：“那又怎么样，他离成功只有一步之遥。”又转头看着幼清，“你大概不知道山东离京城有多近吧？是啊，你怎么会知道，你不过是养在内宅里的一朵花，什么都不会知道。”</p>
幼清没有说话。</p>
“我住在沂水之下，那是个涵洞，不管是夏天还是冬天，都要穿着棉袄，可尽管如此还是会冷的瑟瑟发抖。”元瑶惨淡的道，“你或许永远无法理解，终日见不到阳光，暗无天日的感觉是什么样的，你也不会明白，死亡是什么……你说，宋九歌他到底喜欢你什么呢？只是因为你的脸吗？”</p>
“可是我丑吗？！”元瑶想摸自己的脸，可手被绑着，她咯咯的笑着透着不甘，“他怎么就看不到我呢，看不到我的心呢。”</p>
幼清皱眉，冷声道：“你就是想说这些？！”</p>
“对，我就是想说这些，我要见他，必须见他！”元瑶嘶吼道，“不见到他，我永远都不会拿出解药的。”</p>
端姑姑听着就红了眼睛，上前去啪的一巴掌抽在元瑶的脸上：“死到临头还嘴硬，我倒要看看你到底多有骨气。”</p>
元瑶啐了一口：“那你就试试！”</p>
“宋夫人！”张澜领着个小内侍过来，低声在幼清身边道，“薛三爷在宫外，说要见她！”指了指元瑶。</p>
幼清回头看着张澜：“可方便？”薛潋约莫是因为娜薇而来。</p>
张澜点点头，幼清就道：“那就有劳公公派人将他带来！”张澜颔首让人去带薛潋。</p>
过了一刻薛潋到了，幼清看着他问道：“三嫂又毒发了？”</p>
“中午有过一回，现在已经歇下了。”薛潋疲惫的说完，走到元瑶跟前，元瑶蹙眉打量着他，像是认出来了，笑道，“原来你就是薛闻瑾，也不怎么样嘛，可笑她还对你念念不忘。”</p>
“她在哪里。”薛潋盯着元瑶，“你……你把她怎么样了。”</p>
元瑶不理她，冷哼一声，道：“你们不是爱的死去活来吗，既如此又何来问我，自己找去。”</p>
“你！”薛潋攥着拳头一副要打元瑶的样子，“我警告你，你若是伤了她，我定要你拿命来偿！”</p>
元瑶不怕死，她挑着眉头冷笑道：“我都在这里了，还怕死？！可笑！”便笑了起来！</p>
薛潋生气，却无计可施，他回头看着幼清大声道：“你们就让他这么猖狂？！”</p>
“宋夫人。”端姑姑道，“还是让奴婢来吧。”她转头盯着娜薇，冷笑道，“元姑娘，这宫中百般手段，你不过试了一二便口出狂言，稍后我便要看看你还能不能熬得住！”话落，便叫人抬了一木架子来，幼清看着一愣没有明白，张澜却扶着幼清道，“夫人随奴婢去外头歇息片刻吧。”</p>
幼清颔首随着张澜出去，在暗房外坐了下来，薛潋立在门外，过了一刻就听到元瑶撕心裂肺的吼道：“你们卑鄙……杀……杀了我吧。”便是幼清听着脸色亦是微变。</p>
“这是木驴。”张澜低声在幼清耳边解释，“已经荒废了许多年，若非她嘴巴太硬，我们也不会拿出来用。”</p>
薛潋听着脸一红撇过头去。</p>
幼清恍然明白过来，点了点头，道：“知道了！”便没有再说话。</p>
元瑶奄奄一息，趴着一动不动，下身已是一片血红，端姑姑捏着她的下颌：“还想再试试？！”</p>
“呸！”元瑶朝端姑姑脸上啐了一口血水，“拿方幼清的命来换，否则，一切免谈！”</p>
端姑姑大怒，若非顾念太后的毒，她们谁也不会多看这个疯女人一眼，她正要说话，忽然门被推开，幼清由采芩扶着进来，对端姑姑道：“不用审了，她想死就让她死了好了。”</p>
端姑姑愕然，看着幼清道：“可是……”</p>
元瑶冷笑着，幼清就看着她不以为然道：“封神医研究出解药了。她既然一心求死，便成全她好了。”</p>
端姑姑一愣，满脸惊喜。</p>
“不可能。”元瑶看着幼清，“没有人能研制出元氏的解药！”</p>
幼清摇摇头，笑道：“若真是只是靠你的方子，封神医也就不是封神医了。”话落，和端姑姑摆摆手道，“杀了吧！”</p>
端姑姑应是，让人拿了白绫来，元瑶看着白绫目眦欲裂：“方幼清，娜薇还在我手上，你放给了我，我放了娜薇。还有，我还有个秘密你一定想知道。”</p>
幼清根本不理她：“娜薇生死和我无关，至于别的秘密，随你说不说。”</p>
“你！”元瑶指着幼清道，“不单太后和陈素兰，还有一个人也中了我的毒，将一切都忘记了，包括你！你……不想听一听吗。”</p>
也中了毒，将她忘了？幼清回头看着元瑶，突然就想到了郑辕……</p>
端姑姑也想到了什么，变了面色看着幼清，幼清和她点点头，端姑姑便挥手让女官下去，元瑶哈哈大笑：“所以，你们杀不得我！杀不得我！”</p>
幼清出了门，端姑姑跟着出来问道：“封神医真的有解药了？！”</p>
“没有！”幼清回道，“他一早就说此药难解。不过我们找到了元瑶的住所，我打算亲自去看一看！”若真有解药，元瑶没有带在身上，就一定藏在住所，她要去试试。</p>
端姑姑脸色微沉，颔首道：“奴婢和您一起去。”</p>
幼清和端姑姑以及薛潋一起，由赖恩带着锦衣卫护送去了靠近阜成门的一个巷子里，巷子很深周围住的都是外来京城的百姓，很杂且乱，走了半路马车在巷子里已经走不动，幼清便由周芳扶着下车，走了约莫一刻钟才在一个院子前面停下来。</p>
比起周围的大杂院，这间略显得宽敞一些，幼清进了门，赖恩带着人先进去，薛潋觉得娜薇是被元瑶抓走的且一定藏在这里，所以门一开他便跟着锦衣卫冲进去找，幼清则和端姑姑一起去了元瑶的房间。</p>
房间很简单，只有一张床还有床边的墙上挂着的一副画像，男子穿着白衫临渊而立，有一种欲乘风而去飘逸，采芩看着一愣道：“这是老爷？！”画的栩栩如生。</p>
幼清点头没有多看，指着床道：“四处找找！”</p>
端姑姑带着人便将床翻了个底朝天，她回头和幼清摇摇头，幼清蹙眉目光落在那副画上，道：“摘下来。”</p>
周芳上前架了凳子将画像摘了下来，忽然回身和幼清道：“夫人，您看！”幼清闻声走过去，竟看到画后有个暗格，暗格里摆着一个木匣子，周芳将画交给端姑姑，她拿了匣子打开，就看到里面并排摆了七八只细小的瓶子，她惊喜的道，“会不会是解药？！”</p>
“还不知道。”幼清低声道，“拿去给封神医看看。”</p>
周芳应是将匣子盖上要走，幼清回眸看了眼画像，让采芩收起来便出了房门，赖恩走了过来和幼清道：“薛三爷找到那位姑娘了！”</p>
“找到了？”幼清随赖恩进了正厅，在正厅后的供案边搭着一个隔扇，幼清绕过去就看到薛潋蹲在一张椅子边，椅子上绑着的人正是娜薇。</p>
自娜薇失踪到今天已经有七天时间，此刻她面黄肌瘦口唇爆裂，奄奄一息，薛潋给她喂了口水，娜薇也没有反应，幼清道：“先将她带回去找大夫来看。”</p>
薛潋回头看着幼清，眼角通红，哽咽的道：“好！”他三两下拆开绳子将娜薇抱起来出了门。</p>
大家去了宋府，封子寒已经拿着瓶子左试右闻，见幼清进来他拿了个细颈白瓶：“这瓶像是，与我制出来的相仿。”</p>
“不能确定吗？”端姑姑急着道，“娘娘的毒再不解，恐怕……”</p>
封子寒又拿了一瓶出来，看着薛潋：“先让三奶奶试试？！”太后不敢乱试，只有先让陈素兰试了。</p>
薛潋脸色一变：“……要不然等您确定了再说？！”他怕陈素兰吃出个好歹来。</p>
封子寒几天几夜没睡，脾气显得很暴躁：“不试怎知不是。”话落将瓶子递给薛潋，“拿去，稍后我们过去看结果。”</p>
“这……”薛潋拿着药瓶左右为难，“娜薇还……还没有醒。”</p>
封子寒推着他：“你到底要哪个你想好，这个饿了七天了，也活不成了，你赶紧回去救那个能救的！”</p>
“您……您什么意思。”薛潋瞪眼，封子寒不耐烦的道，“你没瞧见她气若游丝，就剩一口气了吗，救过来也活不了几天。”</p>
薛潋抱着瓶子头也不回的跑去了外院，娜薇躺在床上确实是进气少出气多，薛潋半跪在床边拉着娜薇的手：“娜薇！”连喊了几声，娜薇没有反应，但手指却动了动。</p>
幼清和端姑姑随着进来。</p>
“娜薇！”薛潋将娜薇的手贴着自己的脸，红了眼睛，“你没事的，一定没事的。”</p>
端姑姑想说什么，幼清拍了拍她道：“不急于这一刻！”端姑姑忍着没有催。</p>
采芩带着辛夷又给娜薇喂了点水，娜薇抿了抿唇，缓缓睁开眼睛：“闻……瑾。”薛潋喜的拉住她的手，“你醒了，渴不渴，要不要喝水？”</p>
“闻瑾。”娜薇拉着薛潋的手，声若蚊吟，断断续续的道，“你不要怪我，我只是想和你在一起。”</p>
薛潋凑在她的唇边，点着头：“我懂，我知道，你是善良的，一定不会故意去害谁！”</p>
“谢谢。”娜薇笑笑，拉着薛潋的手，“元瑶房间里画像后有暗格，我不知道那是不是解药……”薛潋听着就举着瓶子给她看，“找到了，你别说话好好休息，等你好起来我们再说。”</p>
“闻瑾。”娜薇道，“我帮三奶奶试药吧，要是我没事，你再给三奶奶服用，好不好？！”</p>
薛潋脸色一变，摇着头：“不行，要试我来试，你好好休息，什么都不要管。”娜薇拉着她，“三奶奶中毒是因我而起，我为她做点事，或许……我若没死，她念在我的一份心意，会同意我进门呢？！”</p>
“不用。”薛潋摇着头，“事因我而起，她若要偿命我来偿，她若要和离我便和她和离，我不能再害你们任何一个人！”陈家莫说要他和陈素兰和离，便是要他的命，他也绝不会吭一声！</p>
但是不能再伤害娜薇，即便她做了伤害陈素兰的事情，也都是因为他！</p>
“闻瑾你听我说。”娜薇喘着气，“如果你死了，我活着又有什么意义，可若我死了……你代我向三奶奶道歉，以后和她好好过日子！”</p>
端姑姑听出缘由来，目光微闪和幼清道：“这姑娘倒是聪明人。”封神医说娜薇活不了，想必她自己也知道，如若她在临死前为陈素兰试药，至少能让陈素兰和薛潋一辈子记住她，她永远都会横亘在陈素兰和薛潋之间！</p>
幼清朝端姑姑笑笑，却觉得如若娜薇给太后和陈素兰试药，倒是个好法子，至于其它的，此刻也顾不得了。</p>
“给我吧。”娜薇抓着瓶子哀求的看着薛潋，“求你，给我一次恕罪的机会。”</p>
薛潋哭了起来按着娜薇的手：“不要，你好好休息，这药我来试！”话落拨开塞子自里面倒了一颗药出来便要塞进嘴里，娜薇拉着他哽咽着道，“你若吃下去，我便立刻死在你面前。”</p>
薛潋怔住，娜薇从他手里拿了药一下子塞进嘴里，薛潋去剥她的嘴，娜薇已经微笑着道：“应该还有太后娘娘的解药吧？一并拿来我吃。”</p>
“在这里。”端姑姑立刻送过去，娜薇朝她笑笑接了药放进嘴里，端姑姑喂了娜薇水，薛潋捂着脸在一边哭的像个孩子似的，娜薇道，“你看，我没事……这应该是解药！”</p>
薛潋厌弃自己，极度的厌恶。</p>
“闻瑾。”娜薇拉着他笑着道，“我好饿……你帮我弄点吃的行不行。”</p>
薛潋点着头回头朝采芩吩咐道：“快，弄点吃的来。”又回头看着娜薇，“你想吃什么？”</p>
“随便什么都行。”娜薇笑着盯着薛潋的脸移不开目光，采芩回头去看幼清，幼清点了点头，采芩出去让人去端吃食。</p>
娜薇笑着摸着薛潋的脸：“你还愿意娶我吗？”</p>
“愿意。”薛潋点着头，“我从来都是愿意的……”又道，“等你好了，我就和你走，天涯海角我都随你去。”</p>
娜薇笑了起来，吻着薛潋的指尖：“有你这话，我便足够了。”</p>
采芩将给幼清炖的燕窝粥端来，薛潋扶着娜薇起来亲自喂她吃粥，两个人低声细语的说着话，娜薇满目浓情的看着薛潋，面色红润中气十足的样子，薛潋放了碗高兴的道：“是不是舒服了一些，等会儿再喝点水。”她饿了七天，渴了七天。</p>
娜薇微笑道：“没事，我很好！”又道，“药没有毒，你可以放心给三奶奶服用了！”</p>
薛潋长长的松了口气，遮在头顶的阴霾仿佛一下子被掀开，眼前满是他和娜薇的锦绣未来，娜薇看着他笑，忽然推开薛潋趴在床上噗的一声将方才吃的粥吐在地上，薛潋惊骇的抱着她，“你怎么了？”又回头看着幼清，“快去请封神医。”</p>
幼清静静看着，让采芩去请封子寒。</p>
娜薇说不出话来，趴在床上一直吐，直将方才喝的吃的全部吐了个干净，她紧紧攥着薛潋的手，面若死灰的看着他：“闻瑾……闻瑾……”</p>
“我在。我在。”薛潋将她搂在怀里，娜薇去抓他的衣襟，去摸他的脸，却扑了空虚无的抬着手看着他，“你……你不要忘了我，求你！”</p>
薛潋眼泪簌簌的落，点着头：“不会，永远不会！”</p>
“好！”娜薇笑，在薛潋眼中面容如花，“好……”声毕，她便歪在薛潋的怀中没了气息！</p>
封子寒跑了进来，探了娜薇的脉，端姑姑过去问道：“神医怎么样，是中毒死的还是别的原因？”</p>
“不是中毒。”封子寒蹙眉道，“她身体太虚，不能吃东西……”话落看着薛潋，又望着地上吐出来的东西，“不过也无所谓了，她饿了七天能撑到现在已是神迹。”</p>
娜薇死了，娜薇死了……薛潋突然觉得哭不出来，他麻木的将药瓶递给幼清：“你去一趟府中吧，把药给你三嫂。”话落去抱娜薇，幼清接了药瓶，道，“你去哪里？！”</p>
“别管我。”薛潋大吼一声，“你们谁都不要管我。”抱着娜薇踉踉跄跄的往外走。</p>
端姑姑扶着幼清，幼清低声和采芩道：“让胡泉派个小厮跟着他。”</p>
采芩应是。</p>
“去宫里吧。”封子寒道，“两瓶药我已经确定了没有毒！”</p>
端姑姑松了口气念了声阿弥陀佛，和幼清道：“有劳宋夫人了，奴婢这就回宫。”话落，小心翼翼的捧着瓶子带着人赶回宫中。</p>
幼清低头看了看手中的瓶子和封子寒道：“您去休息吧，我去看看三嫂。”</p>
封子寒颔首，幼清去了陈府！</p>
“夫人，夫人！”江淮闯了进来，满脸兴奋，“山东来消息了，恭王已死，济南和沂州府夺了回来，登青二州也无事，老爷胜了！”</p>
幼清心头堵着的一口气仿佛一下子散了出去，她软软的扶着了采芩，抚着胸口笑道：“那边形势怎么样，伤亡如何，老爷没有受伤吧？”</p>
“没有。”江淮回道，“不过郑督都受了很重的伤，但应该没有什么大碍。”</p>
幼清松了口气，点着头道：“那快去和单阁老说一声，让他回禀了圣上，派御医去山东。”</p>
江淮应是快步出了门。</p>
幼清也脚步轻快起来，再看府中碎掉的缸，烧焦的树还有缺损的瓦片，都不再觉得狼狈和残破，她高兴的和采芩道：“听到了没有，恭王死了，山东没事了，倭寇赶回去了，元蒙人也不敢再进犯了！”</p>
“是！”采芩高兴的几乎要跳起来，“我们老爷神机妙算犹如天神下凡，他亲自出马一定马到功成。”</p>
幼清失笑点了点头采芩的额头，道：“你也学会了拍马屁！”</p>
当天，皇后便醒了过来，虽意识不清可到底解了毒，而陈素兰的药效没有那么快，起初每隔两日还依旧会毒发，但封子寒说要连吃九天才能见效……不管怎么说都是好事。</p>
唯独薛潋不见了，薛镇扬派人在西山的后山脚下找到他，他将娜薇葬了，一个人不吃不喝坐在坟前，焦安和焦平将他绑了回去，薛潋便躺在床上跟死人无异，瞪着眼睛无知无觉的看着头顶。</p>
陈铃兰将幼清和薛思琴以及薛思琪请到宋府来，她看着几个人道：“这事儿我还没有和长辈提……”她有些犹豫，沉默了一刻道，“我想叫素兰和闻瑾和离，他们这样下去，日子过不好的，反而误了彼此。”</p>
“娜薇也死了。”薛思琴道，“闻瑾伤心也不过一段日子罢了，等他调整过来，日子该怎么过不还是怎么过，你现在主张和离，可想过他们两个以后怎么办。尤其是素兰，她以后人生还长着呢。”</p>
陈铃兰很无奈的坐下来，低叹道：“素兰一向木讷，自小便是如此。闻瑾呢，心也不在她的身上，两个人同床异梦不知什么时候是个头……”她叹了口气，“现在有一个娜薇，谁又知道以后会不会还有别人？素兰她……再也承受不起任何伤害！”又道，“我想和你们商量，再一起去和长辈说。”</p>
陈铃兰的脾气幼清是知道的，她也不勉强薛潋和陈素兰，便颔首道：“这件事我觉得应该去问三哥和三嫂，如果他们都没有意见，我并不反对！”没有娜薇，薛潋不会一去不归，幼清便无所谓他到底如何折腾，只要他好好的，一切都不重要。</p>
至于陈素兰，如果她和薛潋分开真的会过的好，又何必拦着她呢。</p>
“是。”薛思琪道，“鞋子合脚不合脚，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便站了起来看着陈铃兰，“我们理解你的心情，可我知道三哥再浑却不是恶性的，你防着没错却不能不给他机会反省自改，这样对他太不公平，对三嫂也不公平。”</p>
“嗯。”陈铃兰点点头，“我会问问素兰，如果她也同意，我便会和父母说！”</p>
薛思琴和幼清对视一眼，两人都没有反对。</p>
第二日，陈铃兰和薛思琴一起将陈素兰带到薛潋的房间去，四个人对面坐着，薛潋躺在床上闭着眼睛一句话不说，陈素兰迟疑的道：“你们……是有什么事要和我与相公商量吗？”</p>
“素兰。”陈铃兰看着陈素兰，“现在你的毒解了，我问你，你想不想和闻瑾和离，若你同意这件事我来办，若你不舍得，这话就当我没有提过。”又道，“不过你不要忘了，他都做过什么，有一便有二，我和爹娘都不想再看到事态重演的那一天。”</p>
“姐！”陈素兰摇着头，“我……我不想……”她的话还没有说完，薛潋突然睁开了眼睛看着陈铃兰道，“和离吧，你说的对，我是个不可信的窝囊废，我就是个害人精！”</p>
“闻瑾。”薛思琴拉着他，喝道，“你不要冲动！”</p>
薛潋摇着头语气坚定的道：“和离吧，我不想拖累任何人！”他说这话一点负气的意思都没有。</p>
陈铃兰叹气的看着陈素兰。</p>
“相公！”陈素兰站起来盯着薛潋，“你……你真的要与我和离？”</p>
薛潋看着她点点头：“你走吧，跟着我，只会害了你！”他一无是处，只会惹是生非给别人添乱，他不配成亲，更不该得到别人的爱。</p>
陈素兰不敢相信：“我不想和离。”她摇着头，“我不和离。”说着跑了出去。</p>
薛潋拉了被子将自己捂的严严实实的。</p>
“我去看看素兰。”陈铃兰最不想看到这样的局面，好像她成了一个罪人似的，可是她真的不愿意陈素兰和薛潋再这样过下去，明明是新婚夫妻，却过的如一潭死水毫无生趣。薛思琴理解她的心情，颔首道，“你去吧，我劝劝闻瑾。”</p>
两人各自分开。</p>
当天陈铃兰将陈素兰带了回去，薛镇扬找到薛潋气的要拿鞭子抽他，夜里就将他关到祠堂去了，薛潋歪在冰冷的祠堂里一动一动，睁着黑漆漆的眼睛看着祖宗的牌位发呆。</p>
宛若行尸走肉，没了魂魄！</p>
陈素兰回家便哭，陈夫人为难的和陈明京道：“这两个孩子才成亲就闹了这么多事，以后还不知会过的怎么样，铃兰说要和离……我虽不同意，可到底也没有底气反对。”她也不知道让陈素拉和薛潋继续过下去会是怎么样的结果。</p>
好在他们和薛家关系好，不管什么事大家能一起平心静气的商量。</p>
“有问题就解决问题。”陈明京道，“铃兰这事做的太武断了，你劝劝她，日子到底怎么过还是要闻瑾和素兰自己想开了。”又转头来看陈夫人，“素兰那孩子太木讷了，他们住在家里这些日子我也看出些来一些，她对闻瑾是不闻不问，回来也好不回来也罢，她就只管她自己的一亩三分地，闻瑾死活一概不问。”</p>
“素兰她……”陈夫人想替女儿辩解几句，可自己女儿什么性子她很清楚，想了想叹了口气道，“我去劝劝她，这孩子若有铃兰一半我也就不用操这么多心了。”她当初同意将陈素兰嫁给薛潋，也是觉得和薛家毕竟关系好，有什么问题也好解决。</p>
“不要急。”陈明京道，“你去说估摸着也没有用，她若听得进去你的话，也不会变成这样了。”她想了想，“你请薛大奶奶，或是琴儿琪儿几个姐妹出面，宋夫人若是有精力那是最好，让她劝劝，她们年纪相当又自小认识，却又不比你和铃兰，说话也更有用一些。”</p>
“那我去和琴儿说一声。”陈夫人不好打扰幼清，“她是姐姐，说话也有分量。”</p>
陈明京颔首。</p>
方氏坐在幼清的炕头上抹着眼泪，薛潋半死不活，还闹着和离，怎么就这么多事情绕到一起去了。</p>
幼清陪着劝着，心里却惦记着宋弈，算着宋弈回来的时间。</p>
大家轮番劝着薛潋，又轮番劝着陈素兰，两个人一个只知道哭，一个只知道抱着被子睡觉，幼清身子越发重，中间去了一趟凤梧宫，太后康复了不少，赵承修日夜不休的侍疾，人也瘦了一圈。</p>
“山东的那边安排的怎么样了？”幼清看着江淮，江淮回道，“属下正想和夫人说，属下也想过去，说不定能帮一帮爷。”又道，“恭王府三万兵马，招安有些冒险，眼下各处也安置不下这么多人，可若散了这些人便就是威胁，爷肯定要处理妥当才能回来。”</p>
幼清想到了这件事，三万人不是三百三千，站在山上能将山头踏平了，她颔首道：“你要去便过去吧，正好给老爷带几件夏天穿的换洗衣裳，再去郑府问问，可有东西要带给郑督都的！”听说郑辕带伤在济南，看样子似乎伤的不轻，不过也是，他单枪匹马撑住了一天一夜，但凡是个人都受不住！</p>
“是。”江淮回道，“那属下回去收拾一下，今天就启程！”</p>
幼清颔首，亲自去给宋弈收拾了几件衣物，写了封信塞在里头打成包袱让周芳拿给江淮。</p>
“幼清。”薛思琪窝着一肚子火跑幼清这里来，“我不成了，看见三哥那个样子我都想打他一顿，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死了爹娘呢。”</p>
幼清拉着她坐下：“说什么晦气话，他怎么了，还不肯起来吗？”</p>
“还是那样，整天躺在床上，娘逼着他他才起来吃几口点心，续着一口气，若不然他早饿死了。”薛思琪真是气不打一处来，“三嫂也是，好歹是夫妻，一点用都没有，整天就知道哭。”</p>
幼清皱眉，只觉得头疼。</p>
隔日，她让采芩去请陈素兰，自己先去薛府，推门进薛潋的房间，就见他抱着被子窝在床上，房间里不让人收拾，乱糟糟的落着灰，床上的被单都像是煤堆里扒拉出来的似的，他脸也不洗头也不梳蓬头垢面的躺在床上，幼清过去推了推他：“人死不能复生，你让娜薇死了，难不成想叫三嫂也跟着你们一起去死？她是无辜的，你可想过她的感受？！”</p>
“我答应和离了，还想让我怎么样。”薛潋抱着头，“她要是要我的命，尽管拿去，这辈子算我欠她的。”</p>
“我不想要你的命！”陈素兰站在门口，薛潋抬头看她，陈素拉支吾道，“我……我也不想和离。”她说过，她没想过和离。</p>
薛潋撇了她一眼，又垂了头。</p>
“三嫂。”幼清走过来看着陈素兰，低声道，“你若不想和离，就好好过日子，我可是听说三哥躺在你身边发烧一天一夜你都不知道。”</p>
陈素兰脸微红，幼清又道：“两个人过日子，便就要互相关心，你若对他不上心，便是三哥收了心，将来还是会有另外的女人出现。虽是他意志不坚定错在她，可你若想过好日子，就得用些手段拴住他。”</p>
“可是……”陈素兰觉得这件事不是她的错，可是也知道她做的有不对的地方，“我就是关心他，他的心也不在我的身上。”</p>
幼清叹气，低声道：“人心都是肉长的，剩下的，您自己想想吧。”话落指了指薛潋，自己出了门。</p>
陈素兰尴尬的站在门口看着薛潋，薛潋垂头丧气的道：“你走吧，我不想害你！”陈素兰走过去，看着薛潋低声道，“我原谅你了，我不在乎娜薇的事，这还不行么？！”</p>
“我在乎。”薛潋看着陈素兰，“看到你我会内疚，我会想到她，会更加的内疚。”</p>
陈素兰红了眼睛，支支吾吾的凑在薛潋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薛潋一怔看着陈素兰，陈素兰道：“她死了，我知道做这事有些马后炮，但是除此之外我也不知道怎么做了。”</p>
“你这样……有意思吗。”薛潋闭上眼睛，陈素兰在床边坐下来，扯了扯薛潋的衣袖，“虽然没有意思，可也是她的心愿不是吗，你也能少点内疚。”</p>
薛潋回头看着陈素兰，回想她们平日相处的点滴，不愉快的事多过愉快，可是……他泄了气倒在被子上：“随你吧。”</p>
“真的？！”陈素兰笑了起来，“那我去和爹娘说。”话落要站起来，薛潋又翻身起来，“你站住。”</p>
陈素兰停下来看他，薛潋盯着她，沉默了许久：“跟着我……你不后悔？”</p>
“不后悔。”陈素兰摇摇头，“和离了我才后悔！”跟谁过都是一辈子，更何况，换个人又怎么知道比薛潋好呢，她不想和离！</p>
薛潋叹气穿鞋下来，低声道：“我和你一起去！”</p>
三日后，薛潋带着娜薇的牌位回了薛府要抬娜薇“进门”，也因此事和薛镇扬大吵了一架，将娜薇的灵位摆在他的罩院里，让人照着娜薇以前的房间，重新布置了间房！</p>
幼清无语，劝着方氏任他们两个折腾，只要薛潋和陈素兰觉得好，就不要去管他们怎么过。</p>
“蔡妈妈和路大勇他们怎么也没有回来呢。”采芩坐在炕上缝着小小的娃子，绿珠的大哥儿在躺在炕上蹬着腿，小腿粗粗的有力气的很，幼清靠在一边道，“老爷回信说蔡妈妈在沂州，说是过几天就动身回来。”</p>
“这一走都快二十天了。”采芩看看幼清的肚子，“他们都不在家，就觉得家里好冷清。”</p>
幼清失笑，换了个姿势，绿珠抹着幼清的肚子道：“您这肚子比我生的时候都大，奴婢担心您生的时候受罪，您多起来动动，稳婆说多动动好生。”</p>
“我走着就觉得累。”幼清又换了个姿势，侧躺着觉得五脏六腑都被扯在了一边，仰躺着又被压的喘不过来气，怎么着都难受，“两个，虽有些麻烦，可孩子应该不大吧。”她很不确定，心里头想到了那封遗书，若她真的有三长两短……</p>
幼清叹了口气，坐起来逗着大哥儿玩，大哥儿依依呀呀的回着话，眼睛骨碌碌的转着，不像江泰倒像极了江淮，又机灵又可爱。</p>
“夫人。”辛夷跑着进门，“夫人，老爷回来了！”</p>
幼清眼睛一亮，忙朝炕下移过去：“到哪里了？都回来了吗？”采芩过来扶着幼清，幼清趿着鞋就往外走，辛夷回道，“已经在侧门了，您慢点。”</p>
幼清慢不了，掀了暖阁的帘子出了门，就看到宋弈大步进了院子，他穿着走前穿的道袍，前两天下雨他衣袍上还沾了泥点子，头发也有些乱的贴在鬓角，人瘦了一些黑了一些，幼清顿时红了眼睛伸了手道哽咽的道：“你总算回来了！”</p>
宋弈几步过来接住她搂在怀里，幼清抱着哭道：“你不在我都睡不着觉。”埋头在宋弈怀里，宋弈轻抚着她连连道，“对不起，对不起……”</p>
幼清拿他的衣襟擦了眼泪，抬头看他：“怎么瘦了这么多。”</p>
“想你想的。”宋弈刮了刮她的鼻子，“别哭了，一哭都快变成只胖猫了。”</p>
幼清破涕而笑，宋弈低头打量她：“这二十日都没长肉，是不是都没好好吃饭！？”幼清抹着眼泪点头，“你不在我吃不好睡不好的！”</p>
宋弈失笑，他和幼清成亲后，这一次分离的时间最长，他以前从来不知道归心似箭的感觉，如今算是真真切切的体会了。</p>
“嗯，我该早点回来的。”宋弈握着她的手，幼清笑了起来，其实并没有怪他，只是见着他后本能的想诉苦，“你累了吧，快进去歇会儿，让采芩给你烧水，你好好洗洗。”</p>
宋弈颔首和幼清进了暖阁，幼清给他倒茶在宋弈身边坐下来，道：“恭王的兵你安顿好了？”</p>
“嗯。一部分送去了宣同和蓟镇，一部分遣散了，剩下的编在山东衙门里。”宋弈喝了口茶，觉得舒服的想要叹气，看着幼清在身边，坐在自己家的暖炕上，才觉得踏实，“倭寇逃了一部分，多数歼灭了，广东那边也消停下来，剩余都撵走了。”</p>
幼清松了口气：“是不是要重关了海禁？”</p>
“嗯。”宋弈颔首，“明日上朝便会将此事提上议程，重开海禁暂时不宜！”</p>
是啊，大周国力还弱，新帝又年幼，重开了海禁争斗不断，弊大于利。</p>
“那就好。”幼清颔首道，“郑督都呢，伤好了吗。也回来了吗。”</p>
宋弈颔首：“据他所言好了七八。要后日才能到京城。”宋弈看着幼清，摸了摸她的脸，“家里的事辛苦你了。”他们闹事的时候他正出城，所以家里到底烧成什么样子他回来时才看到。</p>
幼清就笑了起来，道：“可要让宋阁老破费了。”</p>
宋弈捏了捏她的脸，幼清哎呀一声指着肚子道：“瞧，他们也知道你回来了，在我肚子里手舞足蹈呢。”又低头道，“是不是知道爹爹回来了高兴呢！”</p>
宋弈失笑，揽着他在怀里，幼清将京城的事细细的说给他听，陪着他一起沐浴，坚持要给他擦背，宋弈拧不过她勉强擦了几下便穿衣出来，幼清笑道：“还没见你这样狼狈过呢。”</p>
宋弈哈哈大笑，幼清又道：“蔡妈妈和路大哥他们怎么没有一起回来？”</p>
“他们随郑孜勤都在后面。”宋弈套了外衣，“蔡妈妈说要给你一个惊喜，叫我替她保密！”</p>
幼清挑眉笑了起来。</p>
连着两日，宋弈都去朝中商量恭王府的事，内阁的意思，不如顺水推舟撤藩，虽动静有些大可到底是难得的机会。</p>
第三日的时候，郑辕一帮人十几辆马车浩浩荡荡的进了城，幼清听到了消息让厨房备好了饭菜，午时不到路大勇和戴望舒以及蔡妈妈进了门，几个人朝幼清心理，幼清笑着道：“我可是听老爷说了，你们这回去山东立了大功，是不是？！”</p>
“倒也不算。”路大勇憨憨的笑着看了眼戴望舒，戴望舒道，“路大哥确实立了功，他和老安两个人差点就将恭王府连锅端了。”</p>
幼清眼睛一亮望着路大勇道：“老爷说等你回来要给你请赏，让你想想你想要什么赏赐，或是谋个差事。”</p>
“可以谋差事吗。”戴望舒一听眼睛就亮了起来，路大勇立刻道，“不用，不用，小人还想等夫人生产过后去关外陪大老爷和老夫人呢，若是有差事就走不了了。”</p>
幼清朝戴望舒看去，戴望舒也笑了起来，点头道：“我高兴的把这事儿忘了，那就什么赏赐都不要了。”</p>
“不要多可惜，怎么着也得请圣上赏赐点实在的，你们留着将来给儿女。”幼清掩面而笑，眸中含着打趣的意思，戴望舒面颊微红点了点头，“夫人说的在理，那我就不客气了。”</p>
幼清颔首，又朝蔡妈妈看去，笑道：“您这一趟吃了不少苦吧，还说出去游山玩水，没成想遇到这么多事。”</p>
“奴婢一点都不苦。”蔡妈妈满脸的笑容走到门边掀了帘子，“草儿进来给夫人请安。”</p>
幼清听着一愣直起腰来，就看到门口进来个十七八岁的姑娘，穿着件桃红的褙子，梳着姑娘的发髻，容貌和蔡妈妈有五六分相似，她惊喜道：“这是……”蔡妈妈就笑了起来，道，“这是草儿，夫人，托您的福奴婢在恭王府遇到我的草儿了，我们母女一眼认出了对方！”</p>
“奴婢见过夫人。”草儿给幼清行礼，幼清也跟着高兴，点着头道，“没想到这样巧，让你们母女相认了。”</p>
蔡妈妈激动的抹着眼泪，戴望舒道：“得亏她们母女碰见了，要不是草儿做内应给我们领路，我们还不能那么顺利的在恭王府放火，擒住恭王的家眷呢。”</p>
“辛苦了。”幼清点头道，“既然回来了往后就在这里安心住下，什么都别管。”</p>
蔡妈妈拉着草儿给幼清磕头。</p>
“夫人。”辛夷笑眯眯的进来，“外头有两位夫人求见，奉的名帖说是光禄寺少卿胡夫人和通政司左参议卢夫人。您要不要见？”</p>
幼清不认识这两位夫人，也少听宋弈提起这两位在朝为官的大人，她颔首道：“那就请她们进来！”</p>
“奴婢们先下去。”蔡妈妈和路大勇几个人退了出去，不一会儿胡夫人和卢夫人相继进来，胡夫人约莫四十几岁个子不高，卢夫人略年轻一些，三十几岁的样子，两人朝幼清行礼，喊道，“宋夫人！”</p>
幼清侧身让开请两人坐，胡夫人看看卢夫人，卢夫人看看胡夫人，一番犹豫胡夫人开口道：“去年我们两家约了在法华寺烧上元节的头柱香，过完年我娘家母亲病着我就回了保定，一直不在京中，谁知道前些日子回来，就听说您府上去法华寺打听过，我……我实在是不知道，没想到宋夫人您……冲撞了实在不好意思。”</p>
幼清终于想了起来，顿时笑道：“没有的事，我们不过去问问罢了，知道你们定了就没有再提，二位夫人千万别放在心上。”</p>
“我们实在惶恐，原就想来的，可是近日事情不断又不太平，我们不敢贸贸然到府中来。”卢夫人看着幼清有些急切，“夫人有所不知，我们两家毗邻而居数十年了，亲如一家人，前几日我们得知宋府被那些刁民冲撞打砸了，就商量着把我们现在住的地方腾出来，给宋大人和夫人住。”</p>
幼清愕然，宋弈再势大也不会做夺人宅邸的事，她道：“这如何使得，也没有这样的必要……”幼清的话没有说完，胡夫人就道，“宋夫人，我们住在文昌巷，就是郭阁老巷对面的那间一分为二的院子里。”</p>
文昌巷？！幼清忽然顿住，哑然的看着两人。</p>
“不过现在已经不叫文昌巷了。”卢夫人笑着道，“我们已经报备了户部备案，将文昌巷重新更名为宋阁老巷，如今那里只有宋大人去住才最合适！”</p>
幼清想到一年多前和宋弈在马车里说的那番话……宋弈指着文昌巷告诉她：“那里以前就是宋府，巷子也不叫文昌巷，而是宋阁老巷！”</p>
“是吗，可真是巧……”幼清端茶喝着，看向卢夫人和胡夫人，不可否认的动了心。</p>
胡夫人和卢夫人对视一眼，笑着道：“不过宅子给您和宋大人住，我们两家就没地方住了，恐怕还要请宋夫人将这里借我们过渡些日子，不知道妥当不妥当！”</p>
真是聪明啊，这样就没人说宋弈以权压人了，幼清按着胡夫人微微一笑，道：“此事并非小事，我要和我们老爷商量一下，二位夫人也回去再和家里人商量一番。”又指了指茶盅，笑道，“二位夫人请喝茶。”</p>
胡夫人和卢夫人笑着点头，幼清望着他们微微一笑。</p>
晚上宋弈回来，幼清将这件事告诉他们，她像个孩子似的拉着宋弈：“……我若是答应了，会不会有人说我仗势欺人，巧取豪夺？”</p>
“那宅子亦是朝廷赏赐的。”宋弈扶着幼清坐下，“你若想住过去，便就让户部办个手续，我们整理收拾一番便搬过去。”说着云淡风轻。</p>
幼清想想也对，宅子本来就是朝廷赏赐的，就不存在巧取豪夺一说了，她高兴的道：“那我就答应了。”她歪在宋弈身上，笑弯了眉眼，“不可否认，我受了虚荣心作祟，一想到重新将那里恢复为宋阁老巷我便难掩激动，一想到你住在他曾住过的地方，走着他曾走过的路，我便觉得由心而生出荣耀感，好为你骄傲。”</p>
“真傻。”宋弈抱着她，捏了捏她的鼻子，道，“我当年不过随便一说，你倒是念念不忘！”</p>
幼清抱着宋弈哈哈笑了起来：“我是真的高兴！”</p>
宋弈望着她也轻轻笑了起来，就算巧取豪夺，做的滴水不漏谁能说他半分，更何况，这是胡卢两府主动提出的，便是他也不曾想到过的事……是啊，那是宋墉住的地方，十几年后，他待在了他待的地方，以他为荣，即便他们不曾见过一面。</p>
胡卢两府真的开始准备搬家的事，幼清答应了以宅易宅，赵承修反而不答应，重新给两家找了宅子赐给了他们……</p>
幼清快要七个月零十二天的时候，胡卢两家搬走，原本隔成两家的院子打通成了一家，幼清跟着宋弈站在宋阁老巷口，看着门扉上挂着的那块硕大的鎏金牌匾，还有上头气势恢宏的“宋”！她痴痴的笑了起来。</p>
“进去看看。”宋弈牵着幼清的手往门内走，忽然就听到身后有人喊道，“宋大人！”</p>
幼清和宋弈一起回头，就看到郑辕骑着马立在路对面，见着两人翻身下马，朝宋弈抱拳：“喜得新居，恭喜！”大步而来。</p>
幼清微微一怔。</p>
郑辕亦打量着幼清，对面的妇人穿着一件银红色的素面褙子，个子不高身材因有孕显得有些胖，脸颊圆鼓鼓的，一对凤眼眼角微挑又亮又媚，他心头冷不丁的一跳，步子停了下来，目光再难移开……</p>
他想到郑夫人和他说的话：“你……忘了幼清了？”</p>
幼清，就是眼前这位妇人的闺名吧？！他们认识吗？</p>
郑辕忽然生出奇怪的感觉，似乎……是认识的，至少他觉得不陌生，还有心头那莫名的……悸动。</p>
郑辕迟疑，后背和腹上的伤口隐隐作痛，他竟生了怯意，不敢上前。</p>
郑辕的眼神是陌生，这让幼清想起她前两日在青岚苑里和采芩一起找到的当年郑辕写给她的信，时隔数年，那封信她看着依旧是毫无感触，却能体会郑辕写那封信时的心情……元瑶说郑辕忘了她，忘了啊……忘了好，不记得有时候也是一种福气。</p>
不管他心里有没有过她，幼清都不想成为他的困扰，她朝郑辕微微颔首转身先进了门。</p>
宋弈挑眉看着郑辕，道：“郑督都可要一起进去？！”</p>
“不……不用。”郑辕摆手狼狈转身，头也不回的道，“我还有事，改日奉上厚礼恭贺乔迁之喜……”他大步走到马前，有些决绝的翻身上马，扬鞭而去，心头却不断重复着幼清的那张脸，他有些摸不清那种感觉，很陌生，很难确定。</p>
但是他可以肯定，他一定是忘记了什么。</p>
怎么会忘了呢？如何忘的？！</p>
他蓦地想起尔绵娜云的事……郑辕骤然勒马停住，两边车水马龙有百姓被惊着退在了一边，他想到了什么，眉头紧紧锁了起来，一夹马腹拐去了寿山伯府。</p>
“六爷。”他的八名护卫在登州城中悉数死了，如今迎着的，他连名字都没有记住，郑辕将缰绳丢过去大步进了内院，薛思文从院子里迎了过来笑道，“六爷回来了。”</p>
郑辕眼眸一眯，满面的杀意，突然出手掐出薛思文的脖颈，紧紧捏着一字一句道：“你做过什么？！”</p>
薛思文摇头否认，郑辕冷声喝道：“来人，去宫中将元瑶提来！”</p>
有人应是。</p>
薛思文满脸苍白，郑辕冷冷的看着她：“不要让我查到，否则，我会叫你生不如死！”</p>
幼清朝外看了看小声问道：“郑督都走了？”</p>
“走了！”宋弈牵着她的手，幼清暗暗松了口气，没打算将郑辕中毒的事也告诉宋弈，她笑着道，“我觉得侧门口可以种一棵海棠花，你不是说我像火红的海棠花吗。”</p>
“嗯。像！”宋弈摸摸她的头，又怜惜的捧着她的脸，道，“像那开的最明艳的海棠花。”</p>
幼清轻轻笑了起来，突然捧住了肚子按着宋弈的手，宋弈见她变了脸色，他声音也飘了起来：“怎……怎么了？”</p>
“好像有什么流出来了。”幼清几个月没有来月事，突然的热流让她异常的敏感，宋弈脸色大变忙道，“我们回去！”</p>
幼清点着头，蔡妈妈和采芩也跑了过来，几个人扶着幼清，在对面郭府借了轿子，抬着幼清一路飞奔回了家里，郭老夫人和郭夫人也跟着过来，那边薛府一家子也听到了消息，薛思画并着陈铃兰也赶了过来……</p>
幼清躺在早就准备好的耳房里，她特意收拾打扮了一下，颜色又明亮又朝气，此刻她有些慌张的拉着宋弈的手：“你……你别走远，我害怕！”</p>
宋弈点着头：“我哪里都不去，我就在这里。”</p>
“这才七个月。”薛思琪急着拉住赶来的稳婆，“怎么就生了呢。”</p>
稳婆一边走一边回薛思琪话：“七活八不活！夫人怀的是双生子，通常都会早一些，无事的，夫人奶奶们放心！”说着拢着头发进了门。</p>
幼清很害怕，却假装镇定的推着宋弈：“你在外面等着，产房不吉利，我有事会喊你的。”宋弈不想让她不高兴，何况现在还没有发动，他还要和封子寒以及封简再商议一遍待会儿可能遇到的情况，便道，“好，我就在外面。”他往外走，幼清又喊住他，“把我姑母请来，我想见她。”</p>
宋弈颔首，出去请方氏进来。</p>
“姑母！”幼清拉着方氏的手，满头大汗，“我……我一会儿要是死了，你记得告诉夫君我的遗书在床垫底下……还有，如果我死了，您多帮我照看两个孩子……夫君若是再娶，您一定要争取将孩子要过来，我不想让他们喊别人娘亲……”</p>
“说什么胡话。”方氏给她擦汗，“你不会有事的，一点事都不会有。”</p>
幼清着急，这些话她现在不说或许一会儿就说不出来了：“您一定要帮我照顾两个孩子……我不相信别人。夫君毕竟是男子，事情又多，我怕他们没有母亲会受委屈。”</p>
方氏红了眼睛，点着头道：“知道了，知道了，你别说胡话，等面条好了你多少吃一点，再含一片参在嘴里，聚了力气听着稳婆的话。”</p>
幼清见方氏允了便点着头红着眼睛道：“姑母您别走，就在这里陪着我。”</p>
“不走，我哪里都不去，在这里陪着你！”她说着抱着幼清，柔声道，“别怕，有稳婆在，还有封神医和九歌在，什么事都不会有！”</p>
幼清点着头，身下忽然一阵潮热，稳婆道：“羊水破了！”</p>
“这么早就破了？！”方氏惊讶的回头看着稳婆，又回头看着幼清，“肚子开始痛了没有？！”</p>
幼清点着头：“有点痛。”话落，一阵痛便无边无际的袭来，她像是被什么东西夹在了中间，骨头都被挤的发出咯吱咯吱响……</p>
“痛。”幼清呜呜的哭了起来，“好痛。”她说完深吸了口气，那镇痛便像是潮水一样退散了下去，幼清松了口气，就着蔡妈妈端来的碗飞快的吃了两口面条，不等她吞咽下去，第二阵又再次袭来……</p>
幼清知道痛，却从来不知道这么痛！</p>
“夫人！”采芩进来回道，“郑夫人来了，还带着一个接生婆，说是从江南特意请来的，帮别人接生过许多双胎。”</p>
郑夫人和她说过，幼清“咬牙切齿”的道：“快请她进来。”</p>
不一会儿那个鲁婆子被请了进来，她查了幼清的肚子，又试了宫口，道：“还要再等会儿，夫人再吃点东西！”</p>
幼清听话的很，吃了一碗面条，含着参在嘴巴里……</p>
“你别晃。”薛思琴按着薛思琪道，“幼清这才开始，少说也要两个时辰，你急了也没有用。”</p>
薛思琪停下来，急着道：“她是头胎，又是两个，我能不着急嘛。”话落，听到房里头幼清的喊声，薛思琪汗毛耸立，看着薛思琴，“真的很痛是不是？”</p>
薛思琴点点头，这世上约莫没有什么痛是比生孩子还要痛的了。</p>
“我听着害怕。”陈素兰转着圈躲在赵芫身后，“我都不敢生了。”薛思琪听着回头看她，问道，“你和三哥一起来的？”</p>
陈素兰胡乱的点点头，道：“他在外院。”</p>
薛思琪没说话，回头看着站在院门口的宋弈，就见他面色淡然的和封子寒说着话，薛思琪唏嘘的和薛思琴道：“宋大人可比姐夫镇定多了。”</p>
薛思琴也回头去看，果然宋弈依旧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薛思琴低声道：“他懂，所以便不怕吧。”</p>
“刀剪我已经备好了。”封子寒道，“若真的不行就只有剖腹取出，到时候你们一旁协助我。”</p>
封简很紧张的点点头，他给无数妇人接生过，却从来没有想过剖腹取子的方法，颤抖的点着头：“好……好！”</p>
“九歌。”封子寒看着宋弈，“你这样穿不行，快去换件干净的衣裳。”</p>
宋弈没说话，封子寒推了推他：“快去啊。”</p>
“今天我休沐，不必去朝堂。”宋弈淡淡的道，“等幼清生了再说吧。”</p>
封子寒瞪眼大声道：“你说什么，牛头不对马嘴的，我叫你换衣裳。”</p>
宋弈低头看看自己的衣裳，微微颔首：“好！”便起步去了房里，过了一刻他走了出来，院子里的人都看着他，大家都面面相觑，薛思琪就指着他大笑道，“你……你穿的什么？”</p>
宋弈挑眉低头去看，就看到自己套了件幼清白日穿的褙子在身上，不伦不类的样子很滑稽，他朝着众人淡淡一笑，道：“颜色鲜亮些，幼清喜欢。”便一本正经的在众人惊诧各异的视线中走了出来，立在院中。</p>
幼清轻轻哭着，时不时喊出声来，方氏也是满头的汗坐在床头，时不时给她擦着汗，两个稳婆轮流着察看，鲁婆子喊道：“你要学着吸气呼气，宫口开了七指，已经很快了。”</p>
方氏和幼清解释道：“等开了十指孩子就会出来了。”</p>
幼清只觉得下身湿漉漉的，有什么东西在拼命的往外挤，她整个人都要碎了一样……痛不欲生。</p>
封子寒带着小厮抱着早就蒸煮过的刀，剪、钳站在产房的门口，等着适当的时机，如果幼清能生出来那是最好，如果生不出来……那就只有冒险一试了。</p>
“你……你这个衣服……”封子寒回头看着宋弈，摇着头不忍直视。</p>
宋弈面无表情，依旧一派淡定从容的样子负手而立。</p>
天色黯淡下来，封简如临大敌，汗如雨下，心里头默默念着阿弥陀佛保佑幼清平安。</p>
幼清捂着胸口，直觉得喘不过气来，她脸色煞白撑不住的拉着方氏的手：“姑母……姑母……把夫君喊来，我有话和她说。”</p>
“好！”方氏忙掀了帘子喊宋弈，“九歌，快来。”</p>
几乎方氏话一落，宋弈已经进了门，走到幼清床边，幼清掐住他的手，仿佛要让他记住她的话一般：“宋九歌……我不行了，你别犹豫，也别怕，剖开我的肚子，将孩子们取出来！”</p>
宋弈蹙眉半跪在床前，握着她的手道：“好！”</p>
“你好好待他们，若再娶就将他们送给我姑母养着。”幼清盯着他，宋弈点头，“好！”</p>
幼清打量着他，见他满面认真，她释然的笑了起来：“好，那来吧，剖腹将他们取出来。”她喘着气，像是被什么千金重的东西压在了胸口……</p>
“好。”宋弈吻了吻她的眉梢眼角，低声道，“你不会有事，若真去了……便等我！”</p>
幼清愕然，拉着宋弈想说什么可剧烈的痛让她说不出话来，宋弈转身去喊封子寒，就在他一转身的一刹那，房间里突然响起鲁婆子的喊声：“出来了！”话落她抄起剪刀迅速剪了脐带，提着孩子照着屁股便拍了一下。</p>
满院子里，像是天籁一般，那一声婴儿的啼哭，嘹亮有力，中气十足。</p>
宋弈定住，回头去看幼清，幼清瞪着眼睛望着他，鲁婆子又道：“另一个也要出来了……”随即她抓着孩子的胳膊往外一扯，孩子已经托在她的手上，她手脚麻利的剪了脐带，又是一声啼哭，这一次是娇滴滴的哭声，鲁婆子一边忙着一边道：“恭喜宋大人，宋夫人，是一对龙凤胎！”</p>
很快，眨眼功夫似的。</p>
宋弈走过去，站在床边，握住了幼清的手，幼清惨白着脸朝他虚弱一笑，道：“就……就当我方才什么都没说。”便昏睡了过去。</p>
两个孩子清洗过后，送到了宋弈面前来，长的不大像，一个长眉凤眼，一个高鼻圆眸，小小软软的，此刻乖巧的躺在襁褓里，健康可爱！</p>
宋弈将孩子放在幼清身边，俯下身轻轻的在她唇角落了个吻。</p>
－－－－－－题外话－－－－－－</p>
亲爱的，感谢你的不离不弃，陪我到现在……话说多显得我很不真诚似的，但是真心谢谢~！</p>
后面会有番外，不会以单个人物写，只会接着文后面往下写，不过我想休息两天，聚集了好多事情要处理，所以得倒腾点时间出来，咱们番外见吧，希望你还有期待，还在等我。</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