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中了!”
维尔薇轻轻拍了拍操作台,但她的神情似乎并不显得有多么兴奋。
“对不起了,华……”
方才那一瞬间,谁也来不及去救华,只能以月光王座搏一搏,也不知道华现在怎么样了?
不过也顾不上这些了。
“切!还有下次的话,我一定要记得装个空调……不对,我为什么不把月光王座和第五神之键装在一起?或者直接把凯文做成月光王座的核心……”
引擎内部的空间本就狭小,且因为月光王座满功率运行的原因,一下子积累了极高的温度。维尔薇抹了抹额头的汗水,一边喃喃自语,一边手不停地敲着代码,随着一个回车键打下,月光王座引擎开始极速冷却。
“梅,米凯尔的崩坏能反应怎么样了?是不是降下去了一大截?”
在米凯尔的周身,大量逸散而出的热能完全扭曲了附近的光影,让人只能看到一团抽象的色彩。但这足够了,这至少证明,月光王座完美地命中了目标,并达到了转化崩坏能的效果。
只不过,梅似乎从始至终没有展露出什么情绪波动,以至于维尔薇又多看了那团被热能扭曲的光影几眼,生怕是自己看错了。
“不怎么样。”
梅终于开口了,她倒不是故作深沉,只是一直在等能量表指数稳定而已。
“呃……不怎么样是什么意思?转化了米凯尔多少能量?百分之二十?还是百分之十?”
“不……仅仅只有,百分之二。”
话音落下,因为热能而扭曲的光影迅速拉伸变直,恢复了正常。而米凯尔就站在原地,毫无变化。
嗯……除了面前多了個人。
“凯文……”
米凯尔默不作声地抓起身后那把到现在都未用过一次的长枪,想了想,又插回了月壤之中。
相对应地,凯文也将不断跃动着火苗的天火大剑插入脚边的土地。他的嘴唇抿成一条线,眉头向内皱起,但那对湛蓝色的眸子中没有一点神采,也没有一点可被称之为人类的情感。
本没有空气的月背再次流动起了风,吹得大剑上的火苗与外套的下摆一同猎猎作响。
“怎么,终于要认真起来了吗?”
米凯尔轻哼了一声。
凯文没有正面回答,与其说是一问一答,倒不如说是两人各说各的:
“我不管你究竟想要做什么,但我知道我应该做什么——在这里击败你,或者在这里被你杀死。”
米凯尔的眉头皱起又舒展,他膝盖屈起,忽然将脚边的第九神之键如同踢球一般向后踹去。
数十公里外,刚把第六神之键从千劫燃烧成灰的残躯中拔出的苏心有所感,本能地向着一边偏了偏身子,第九神之键几乎是擦着他的发辫划过,落在了他身侧不远处。
“有一说一,勇气可嘉。”
米凯尔认可地点了点头,嘴角抽搐着抬了抬:
“只是,太过天——”
米凯尔的瞳孔忽然猛缩,下一刻,他的胸膛毫无征兆地凹陷下去,脸颊向外鼓了鼓,鲜血从口中喷涌而出。
还没结束,他右臂处的皮肤忽然多了一条血线,而后整条右臂无声地掉落在地上。
他的膝盖向下屈了屈,整个人像是从头顶被一巴掌拍扁了似的,骨骼都挤在了一起,某些尖锐的关节甚至破开皮肤刺出,连身高都矮了不少。
刹那之间,谁也搞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好像米凯尔一下子就落到了垂死的境地。
“这……这是什么情况?被月光王座命中的副作用?”
异变来得太过突然,米凯尔有没有料到且两说,但凯文、梅、维尔薇显然都没有料到这种情况的发生。
“不,应该不是月光王座,月光王座是纯粹的能量转化引擎,就算起效也仅止于将崩坏能转化为热能,不会造成这样的特定伤害才对……”
“难道是隐身?”
但这诡异的一幕确实发生了,就好像有一个完全隐身的人,在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情况下给予了米凯尔三次重击。
然而,除去风之权能外,谁也想不出还有什么别的“隐身”方法,但那种方式无法掩盖身上溢出的崩坏能,况且,在场掌握风之权能的,只有米凯尔本人。
那这又是什么?
“等一下,梅,我有些猜想。”
米凯尔被这突如其来的伤势困在原地不得动弹,他面上的神情不断变换,速度快到就好像一帧一帧的照片翻页。
按理来说,这是进攻的好机会,但凯文并未急着上前。他当然渴望胜利,事到如今,用不光彩的手段得来的胜利自然也是胜利,但是,事情来得太过巧合,又来得太过于蹊跷,在不能搞清楚原理的情况下,凯文宁愿将其当作米凯尔的诱敌之策,而不能去冒险。
他并不惜一死,或者说,他只求一死。但作为人类最后的希望,他不能轻易地将这一切葬送。
而米凯尔的伤势正以一种匪夷所思,但肉眼可见的速度修复着——胸膛的凹陷迅速鼓了回来,喷涌而出的鲜血开始回流,地上的右臂飘起来原路返回,身体也开始重新变高,突出的骨刺又缩了回去。
就算现在要进攻,眼看着时间也是来不及了,倒不如分析一下这一现象的原理,探寻将其复刻的可能性。
当然,这也是建立在一切并不难猜的基础上——
“很明显,一共三处伤势,胸口的凹陷感觉就和先前他自己打出这片盆地时的攻击一致。第二处右臂的伤势,我虽然不清楚是什么情况,不过这样快、这样准的刀法,也只有樱能做到了。至于第三处……除了崩落后的科斯魔,我想象不到还有谁能做到。”
“唔?你是想说,第一处是苏的因果转轮施与米凯尔的‘反馈’,而另外两处则是樱和科斯魔留下的伤势?”
梅轻而易举地摸清了凯文的潜台词。
“嗯,但问题在于,这些本该在过去就出现在米凯尔身上的伤势,为什么……”
“我明白了!”
梅的指关节在桌面上轻轻扣了三下,这样一来,米凯尔躲避进攻的手段原理并不难猜测,如果是虚数屏障来不及阻挡、或者无法阻挡的进攻的话,他大概率是使用了时间权能,将原本应该立即承担的伤势转移到一段时间后。
可是……为何会在此时爆发?是单纯的巧合,即原本将伤势转移的时间到了,还是月光王座先前那几乎“毫无作用”的一次进攻的影响?
由于无法给出确凿的证据,如果从严谨的科学分析角度,梅无法给出任何证明,但她更相信后一种情况。
倒不是什么选择性相信,而是一个十分简单的逻辑问题——
从开战到如今还不到两个小时,就连第二神之键的充能都还需要十几分钟才能完成。对于能够将时间轮回到文明开始前的终焉而言,他有必要冒着影响后续战斗的风险,将伤势转移到这么短的时间后吗?
别说两个小时了,为什么不是五个小时、一天?对于能轮回数万年时间的终焉来说,这些差异也微乎其微吧?
除非米凯尔脑子不好使。
至于月光王座引擎究竟对米凯尔的身体造成了何种变化,以至于本该在更久后出现的伤势提前出现?梅有个大概的猜测,时间是一种不讲道理的权能,这不假,但是也正因如此,它在法则完善的实数世界的存在相当脆弱——就好像早春河面上薄薄的冰层一般。
虽然月光王座只是将米凯尔体内百分之二的崩坏能转化成了热能,但这部分能量的变化出现在一瞬之间。而且,虽然看似比例很小,但其实际转化的能量相当于米凯尔在先前一个多小时战斗中所消耗的能量总和的百倍以上。
所以,如果以实际量来看的话,这一次能量转化引起的波动不可谓不大。
就好像是有人对着那薄薄的冰面扔了块鹅卵石,鹅卵石对于整条河流来说与沧海一粟并无多少分别,但足以将冰面砸得四分五裂,最起码也能让大片的冰面出现细密的裂痕。
于是,时间权能在实数世界的平衡被打破,原本被时间权能挪后的因果反而提前发生了。
当然,这一切也都是梅的猜想。或许其中的原理完全不同,但有区别吗?
月光王座的能力有且只有一个,即将崩坏能转化为热能,不存在其它可能性。
当然,这其中确实有赌的成分,但人类到了这样的地步,已经没有什么犹豫的余地了。
按照这个假设,梅脑海中很快有了崭新的作战方案的雏形。
只不过,米凯尔也应该会心生警惕,所以必须比刚才更进一步才行——
“维尔薇,将月光王座的功率限制解除吧,到时候听我命令开火。”
“知道了。”
维尔薇罕见地做出如此简洁且不浮夸的回应,她很清楚,月光王座引擎解除功率限制对她而言意味着什么。
但……谁都没有选择的余地。
更何况,在盆地正中,米凯尔已经复原如初,任谁也想不到他在三秒之前还是一幅垂死的凄惨模样。
“呼……”
凯文长舒了一口气。
真是很奇怪的感觉,他明明掌握不了时间,却觉得时间的流淌在这一刻慢到了极致。
闭上眼,感受着自己的心跳,他能想象着越来越多漆黑的血液向着心脏涌去,直到将那颗炙热跳动的心完全包裹、腐蚀——
一切都前所未有得顺利,或许,这也是他从始至终第一次心无旁骛地战斗。
为了什么而战斗?为了保护梅?为了拯救一些人?还是为了拯救一个文明?
不,这些统统都不用考虑。此时、此刻,他只知道一件事,他只知道他应该做的事——
战斗!不是战胜而归,就是战败而死!
“凯文,我需要你,打出米凯尔用虚数屏障无法阻挡的一击,拜托了!”
恍惚之中,梅的声音飘渺传来,凯文没有回应,梅也并不需要语言的回应。
天火大剑上的火苗瞬息寂灭了,青霜色的寒气从凯文体内无休无止地涌出,几乎要将神之键冻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