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凯尔,昨晚的荞麦面还好吃吗?”
“……好吃。”
“米凯尔,这条路是不是走错了?我昨晚查过,到留置场不是应该走……”
“……那边在堵车,我绕个路。”
“呃……这里是不是应该转弯,为什么没有变道?”
“……因为转弯过去就会被堵住,所以继续往前绕路。”
“那、那、那今天早上的包子做的怎么样?我之前看了好多攻略才学会的……”
“唉……”
米凯尔叹了口气,一边轻轻打着方向盘转弯,一边透过后视镜看了一眼已经样貌大变,完全认不出本来模样的芽衣。
“我的大小姐,你别这么紧张啊……”
“啊?我有紧张吗……这么明显吗?”
芽衣将刚扎好的黑色长发解开,再重新扎紧。又将衬衫领口的那颗扣子解了扣,扣了解。
“人在紧张的时候会不自觉地试图用其它行为转移自己的注意力,缓解紧张的情绪。比如碎碎念,比如不断重复无意义的动作。”
芽衣整理外套下摆的双手硬生生停住了。被这么直白地说破心思,她非但没感到不用继续掩饰的轻松,反倒是更加紧张起来。
“放松心情好了,芽衣。说句不好听的,有我在,这绝对不会是你与你父亲的最后一次见面,有什么好紧张的呢?”
“不,我只是……我也说不清楚自己为什么紧张,就是……手,手一直在抖。脑子里太乱了,我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我也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就手一直在抖,一直在莫名其妙抖。”
“唉……早知道如此,就让笨蛋琪亚娜陪着一起来了。”
“噗——”
这句话不知怎么得就触碰到了芽衣的笑点,她忽然捂着胸口痴笑起来,虽然看上去笑得像个傻子,但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她的注意力被成功转移了,自然也就没有那么紧张了。
但实际上,她只不过是想到:如果琪亚娜在她身边,此时此刻只会在她的传染下变得同样紧张,而且以琪亚娜的“天赋”,她的话和动作只会比芽衣更多吧?
其实她还挺想看这一幕发生的,倒不是出于别的什么原因。她能有什么坏心眼呢?她只是想到米凯尔一向不擅长应付琪亚娜,她只是想看看米凯尔被琪亚娜缠得焦头烂额的样子而已。
“好了,做好准备吧芽衣。再过两个红绿灯,就到留置场了。记住,不要紧张,你现在不是雷电芽衣,仅仅只是受雷电芽衣小姐和米凯尔先生委托,为雷电龙马先生进行辩护的律师赤木小姐。明白吗?”
“了解。”
芽衣很想如此干脆地发声,可米凯尔不提醒还好,一提醒,那先前暂时被压下的紧张感瞬间死灰复燃了。
用单纯的紧张来形容似乎有些以偏概全。那是一种起因并不纯粹的紧张,既有对即将见到父亲的激动,又有对伪装被识破的恐惧。
但不论起因如何,手抖了起来,这一结果并不会为之而改变。
“无妨,芽衣,我说过了。这不会是你最后一次见龙马先生,所以不必为此而激动。而我给你做的伪装天衣无缝,只要伱自己不露出马脚,就不可能被发现。当然,就算被发现了,也不是什么值得恐惧的事情。大不了我就带着你杀出留置场,顺带着还能带走龙马先生,然后我们完全可以找一個与世隔绝的地方隐居,这样不也很好吗?”
“嗯……”
芽衣轻轻应了一声,心情也跟着平静下来。
果然,米凯尔还是一如既往的了解她,永远能用最直白的方式解除她的一切顾虑。
“好了,司机的任务结束了,接下来就轮到你登场了,大小姐……啊,不对,是赤木律师。”
芽衣有些茫然地扫视了一下周围,车子缓缓驶入留置场的第一道大门,在空空如也的停车场里随意挑了一个车位停下。
“冷静!一大早起来,米凯尔不也带着我排练了好几遍了么?到现在为止,他所说的每一句话都兑现了,他所做的每一件事也都成功了,一定要相信他。当然,也要相信自己,赌上雷电家的名号,我绝对不会止步于此!”
她的眼神逐渐变得坚定,深吸了一口气,而后将手掌搭在车门的把手上,用力一拧——
“咔吧——”
“嗯?什么声音?”
“啊……哈哈……问题不大……”
米凯尔皱着眉转过头,只见芽衣尴尬地笑着,左手缓缓抬起,掌间还虚握着半只断掉的门把手。
“噗嗤!哈哈哈!让你别紧张,我的大小姐哟……这可是你家的车……哈哈哈哈!”
米凯尔一边笑个不停,一边抬起手臂,越过驾驶位,用那仿佛永远干燥且温暖的手掌在芽衣的脑袋上揉了揉。
“去吧,有我在这里,你绝对不会输!”
“嗯!”
芽衣收拾了一下心情,换了一边车门下车。米凯尔借由后视镜目视着她一步步走向留置场的警卫,而后如早上排练的一般,将腋下皮包中的律师执业证和法院委托函递给了警卫。
在识之权能的安抚下,一切都进行得有条不紊。
其实,就算出了些意外,让警卫察觉到异常也没有任何问题。律师执业证与法院委托函并非伪造,而是米凯尔从真正的律师那里直接拿过来的。甚至就连芽衣身上这一套正装连同公文包也是米凯尔直接从真正的“赤木律师”那里借过来的。
警卫不可能从以上东西中看出任何破绽,因为从头到尾,只有芽衣这个人是虚假的。而芽衣如今的样貌也都是米凯尔根据真正的“赤木律师”所改造的,米凯尔并不相信身为普通人类的警卫能识破理之权能与死之权能协同下从细胞层面的改造。
可是,这一切又有何必要呢?
米凯尔自嘲地笑了笑,他并不是后悔,他也早已没有后悔的权利,但是……自嘲的权利还是有的吧?
“果然,无法舍弃身为人类的那些软弱情感,只会让我做出一些原本没有必要的行为,直接影响计划推进的效率吧。真是搞笑。”
他又向后探出身子,从后座上捡起芽衣激动下折断的门把手。
把手断口处并不平整,材质为纯铜,整体有较大形变,表面甚至留下了明显的指印。显然,将其折断的并非瞬间的爆发力,而是当芽衣的手握上把手的那一刻,她就出于紧张不自觉地用力过猛。
可一个还不到十七岁的女孩,就算常年修习剑道,就算是用力过猛,也绝不可能拥有这样大的力气。
“过家家的时间,终于要结束了呀……”
不知道是米凯尔的干预出了什么问题,还是他与希儿这两个“最初的圣痕持有者”引发的“潮汐现象”,又或者是芽衣自身的情感波动导致,她那原本被征服宝石强行压制的圣痕力量远比预想中的活跃许多。
再这样下去……
不,再这样拖下去,事情或许真的会脱离自己的掌控……
若是终焉的权柄还在,他倒是无所谓用时间的权能去预测一下未来的可能性,然而在律者已然诞生的当下,贸然使用终焉权柄会导致什么后果呢?他无法承担这种风险,当然,也没有必要承担,因为只需要按照最初的计划,赶紧让一切迈上正轨就可以。
随手将断掉的把手塞到门边的凹槽里,米凯尔的食指一下一下地敲击着方向盘。
“可可利亚啊……这个女人还真是……古怪,难以揣测,但是……倒是个很好用的工具,也是个比奥托更好用的背锅人选呢……”
米凯尔闭上眼,将本应该在一个多月前就执行的计划于脑海中重新复盘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