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船小好掉头,青衫道人亲自率领的马队人数不多,过了野马河后,先是一路北上趟去十几里,直到偌大的丘止城被抛诸脑后,成了地平线上微不可查的小黑点。
唐默耐心地用灵觉感受着,等到最神秘的那道目光视线从后背消失,立即下令命令马队折向转东,离开平坦开阔的大獠河平原,钻进秋风缱绻不去,铺满落叶的山林里。
十几个傀儡毫无怨言,四个护法青莲紧随其后,耍猴人等追随者互相看了一眼,只能继续跟上。
手持拂尘的红倌人从软袖取出一个巴掌大的梳妆镜盒,轻柔地打开后,借机看了一眼。
镜面上,原本一堆芝麻小点,蠕蠕而动,一下子拉进到身后,红倌人看清尾随众人,都是半生不熟的丘止城土著,暗自松了口气,轻轻合上镜盒,揣进袖子的暗袋里。
队伍里女子原本就少,她的一举一动,不仅被青衫道人假借傀儡盯着,就连吹笛客等人也时不时看一眼。
耍猴人看红倌人也不说话,撇撇嘴,把肩膀左右一摇,后背一阵蠕动,脖颈下面猛地窜出一个赤面金睛的猴头,伸手搭凉棚,举目眺望,即刻窥破那些人的行藏。
“后面的尾巴,丘止城几家赌坊的人,背后都是有钱有势的大商会,甚至还有九边边军的门路!”
这支小小的队伍后面跟着大队人马,或许是行事肆无忌惮惯了,根本不怕被前方的青衫道人发现,没成想几个追随者都是江湖道上各擅胜场的方家,反过来,一下子摸清楚他们的底细。
于是唐默利用早就搜集窥看过的关外地形图,沿着设计好的路线转进山林里,把一人三骑四骑的庞大后队给甩得远远的,来了个眼不见心不烦。
“我当然知道,丘止城出来的马队,里面追踪觅迹的行家肯定备着,迟早会跟上来。可是,人越多越不是什么好事,太容易暴露在蛮族南下饮马的前锋斥候眼皮下。”
唐默从《关外游记》里学到知识(本地),不仅仅是风土人情,还有为数不少的全真教道人游走四方的经验,在群山环绕大獠河平原的山林深处,摸索出不少不为人知的密道小径,这些可都是无价之宝。
于是,几个自诩为丘止城地理鬼的追随者,愕然且惊讶不已地发现,青衫道人明明是头一次出关行道,却比他们更像是丘止城里土生土长的本地人。
明明前方无路可走,只见青衫道人伸手拨开草丛,眼前豁然开朗,就像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在行将步入绝境时,找到一条从未有人走过的新路,抓住那一线生机。
耍猴人和老丐头两人面色如常,暗戳戳地交流一下眼神,都看到对方眼里的震惊,更多的是不知所措。
老丐头回首看了一眼走在队伍最前面,青衫道人的背影,步履从容不迫,侧脸可见神情恬淡,目光无比专注认真,对前程去路毫不担忧,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老东西忍不住暗啐了一口:“这道人还敢说自己来自关内,根本就是丘止城道宫苦心栽培的传道种子!老子差点被他骗了过去,简直是岂有此理,气死我了!”
这时,老丐头耳边听到一声清唳,猛地抬起头,发现蓝天白云之间,一只硕大无朋的玄鹤展翅翱翔,一股出尘入云的气机,隐隐约约地牵连着队伍中的某人。
他看了一眼那人背影,心里暗暗惊疑,却藏在心里没对人说。
小队在层峦叠嶂的山林里走了大半天,约莫是平缓地势居多,别说没人喊苦叫累,就连肩高过顶的大牲口驮兽都安闲自在地很。
就是山林野地多积水,湿气比较重,蚊蝇滋生地多,人在草丛里穿行,惊起无数獠虫牙蚁,嗡嗡嗡地叫个不停,害得驴马不断甩动尾巴,两只耳朵若不动弹,上面就会停满不请自来的恶客。
红倌人不知从哪里取出一顶斗笠,放下四周的薄纱,就罩住面目脖颈,双手套上皮笼,任凭头顶蚊蝇无数纷纷落下,也是丝毫影响不到,顶多一脸嫌弃。
耍猴人单脚顿地,震动全身,毛发根根竖起,犹如剑戟枪矛,蚊蝇不敢落。
吹笛客亮出避虫香囊,显然是早就有所准备。老丐头多看了一眼,张口就是一团酒气,酸臭味冲鼻地很,蚊蝇路过都会纷纷落下,悄然无踪迹。
老丐头这一口口的酒气,用的都是过去几十年积累,心疼地利害。
反观打头阵领队开路的青衫道人,无数螟蠓小虫飞舞左右,却井然有序地追随其后,就像是被他驱使似的。
随着时间推移,越来越厚的大团虫云,遮掩住青衫道人的背影,都模模糊糊了,才悄悄地散开。
小队这一口气走着就没停过,直到日当正午,众人来到一片开阔地,仔细看才发现,这是一座小型野泉瀑布。
红倌人等人看见青衫道人放慢脚步,心里不禁有了几分期待。
没过多久,唐默看到泉水边上一座小小的乱石堆,由七八块鹅卵石堆叠出三足鼎雏形,立即举起右手,往后扬了扬示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