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炷香过后,钱府车马到了地头,钱庆自行掀开车厢门帘,从容地下了车来,忽然想起什么,回头仔细一看,才发现自家马车并非刚性悬挂,用了弹簧、钢板缓冲掉一路行来的轻微频密颠簸,难怪如此平稳顺畅。
钱庆猛然间想起蒸汽水车,那头搭载许多**的钢铁怪物,心里暗暗赞叹:“民间尚且如此,朝廷手里恐怕掌握着……嘿嘿!”
大南门瑞福祥当铺,原本是海外客商开创的产业,老家故地在婆罗洲,本朝开国三十七年,被南海海盗头子寡妇清屡次叨扰,约莫是太厉害了,主动向朝廷献土纳策册,为外藩列王排名第七誉王遥领,后又改为直领封地。
这位客商也算是王室采纳一员,得了免商税的旗子,不仅海盗不敢劫掠,遇上海难,还能向四海舰队求援,受到朝廷海军庇护,当然是薄有面子。
只是,猛龙过江,也难压地头蛇。这位海商选了泰州城中转,特意开办了一间当铺,结果仗着身份贵重,没拜过本地当铺行会的码头,自然是被同行默契地联手排挤。
一是,三月不开张,白白耗费了许多钱银。其次,被江湖道上的千门老手,用一件高仿前朝骨董,打了海商请的朝奉识货之眼,讹走了一大笔银子。转手时,上下家联手做局,还被人当场揭破,瑞福祥赔地连底裤都卖了。
这当铺原本应该落在几家出钱又出力的同行手里,偏偏那海商气不过,回了南海婆罗洲,就向外藩诸王里势力数一数二的誉王哭诉请告,亏了王室一大笔银子。
几家当铺哪怕背后有人撑腰,也吃不住誉王的雷霆之怒,当铺自然是没事,可是后面的家族,不仅出海的商船被人弄沉了,途经婆罗洲补给时,还被严词拒绝。
不仅如此,这几大家族的商船,在南海各地都被拒绝靠岸,要不是重金收买土人,偷偷摸摸地补充淡水食蔬,恐怕连南海都走不出去。
这时,泰州城里的几大家族才知道利害,究竟根底,才知道是名下当铺坏了海外藩王的买卖,来不及处理这些傻缺,赶紧找人托关系说情,耗费了很大的代价,才平息了誉王之怒。
只是,那海商再也不肯来泰州经营了,瑞福祥典当行就成了烫手的山芋,谁都不敢接手。
自刑房师爷金毋苟一路升迁,来到府堂里任事,家里一下子就抖了起来,不仅联姻城中大商钱钱,还颇受知府信任,处理起吏、户、礼、兵、刑、工六房文书,一个人顶三个人,还挑不出错来,就逐渐接手经历司、照磨所、司狱司诸般事宜。
金师爷自知根基浅薄,做事谨小慎微,从不居功自傲,得了个安守本位,藏拙寡言的评语。那些有心争一争的人,知道这不过是个各方角力后,谁也奈何不了彼此,属于过渡性的人物,不能让他坐稳了位置,否则的话,久而久之就真的动不了了。
金家这边不好动手,太显眼了,会让府衙里的上官心生不满,这才有了钱家大肆扩张,摊子一下铺开的事。
金师爷的对手,肯定是打着从他姻缘亲家身上下手的主意,孰不知,钱家二老已经有所察觉,不仅抛售了几家店面,收拢了一大笔现银,还开始查账对表,剔除亲家金师爷明面暗处的对手,埋藏在糖丸里的毒药。
瑞福祥当铺,拐着几个大弯后,算得上是婆罗洲誉王的产业,王者一怒,坑了多少府城家族,足以称得上元气大伤。
毕竟一艘扬帆出海的大船,算上随船的货物,折桅沉沙就是亏出血来,连着几艘海船都没入烟波中,要不是几个家族手里紧紧攥着,兼并得来的几万亩田产打底,早就坐不稳屁股下的位置,被其它中小家族联手掀翻了。
现如今,瑞福祥当铺依旧是泰州城商圈里的禁忌,也就是钱家起来的时日短了些,没有足够的人脉和面子,打听不出其中的门道,才会大大咧咧地吞了下来。
这店面就是一个烧没了引线的爆仗,看着平平无奇,不过是暗火潜伏,不知道什么突然爆发出来,毕竟有着前面的例子。
瑞福祥当铺朝奉当众打了眼,早就告病还乡去了,留下一个学了他八成本事的关门大弟子,勉强坐镇地住场面。
毕竟,行当里的大家小客都琢磨不透,这瑞福祥当铺转手到钱家手里,还算不算海外藩王婆罗洲誉王的产业,不敢设局搞事。
钱庆下车后,自然是走在前面,身后跟着丫鬟墨兰,护院钱三,一行三人仿佛外地生客,漫步走进瑞福祥当铺。
闲来无事做,昏昏欲睡的小朝奉听到足音脚步声,抬起头来,顿时眼睛一亮,暗道:“好!好一个被酒色掏空身子的欢场浪荡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