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枫挠头追问:“这其中有什么关联吗?”
“当然有关联,这叫暗中揭发。”厉裴氏先轻轻点头,然后继续补充:“官军在下午统一收走一批粮,难保不会有人藏得好,所以会暗中鼓励邻里揭发,揭发有功会给些赏赐,咱们要是把粟米丢锅里煮,那味道不就传出去了?”
厉枫听完眼睛瞪得浑圆,没想到自己的祖母做事如此滴水不漏,心说到底姜还是老的辣,第一次发现她这么厉害。
“刚才那张家娘子是...”厉枫欲言又止。
“哼...张铁牛是个本分汉子,但那杜媚娘生得一双桃花眼,凭借她自己那几分颜色,或许能在官军那讨些便宜,她现在很可能是官军的暗桩,所以我们一定要小心。”厉裴氏肯定地回答。
“桃花眼?暗桩?”厉枫挠头地看着祖母,好像在说您不但会相面,似乎还有断案的本事?
厉裴氏见状正色回应:“老身自有识人之法,你想要平安活下去,就一定要听我的话,今后就是生吃粟米,也要等到夜深人静,否则极易引来灾祸。”
“哦,孙儿省得了。”厉枫点头继续问:“前些日子娘娘早出晚归,应该在偷偷做准备吧?不知您藏的粮食够吃多久?”
“枫儿年纪不大,不过非常机灵,我们坚持几个月没问题,应该能撑到你爹回来。”厉裴氏严肃回答。
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厉枫这时才深有体会,干吃粟米饱腹感来得快,但对肠胃的消化力是个考验,祖孙两人灌了两碗热汤才睡。
接下来一段日子,白马越来越多人弃家逃亡,而街巷、里坊时不时会有官兵再次临门,厉裴氏口中的揭发果然应验,那些被揭发的人户生死未卜。
厉枫和祖母深居简出,厉裴氏为了掩人耳目,每日都要外出装作‘寻食’,有时能找几片野菜,有时带回树叶、树皮等物,有时则带回一捧黄土。
在街坊外人眼里,厉家祖孙的命真硬,光吃这些东西加咸汤,居然顽强地活了下来。
时间来到四月下旬,厉家祖孙没等回厉阳,反而等来数千偷渡的金兵。
金军元帅完颜宗翰,趁黄河北岸大战的时候,暗中派出三千金兵偷渡,打算袭击赵军的粮道,扰乱赵国黄河守军的军心。
白马驻军闻讯出城截击,但被金人用游骑战术各个击破,城中还在坚守的百姓,只能收拾行囊出城向南逃。
厉家祖孙也不能再等,两人在收拾行囊的时候,厉裴氏递给厉枫一件灰色小衣,嘱咐道:“枫儿,把这件新衣贴身穿上,外面再套上旧衣服,夜里睡觉也不准脱去。”
“娘娘,天气渐暖,孙儿也穿不了那么多,这新做的衣服不如放起来?”厉枫提议。
“你听话照办,逃难路上异常凶险。”厉裴氏表情严肃。
“哦。”厉枫选择了服从。
厉裴氏塞了几件衣服、半贯铜钱、一小包粟米到包裹里,然后就拉着厉枫着急要出门。
厉枫见状好奇地问:“您不是囤了很多粮食吗?这么点够吃几天的?另外您的嫁妆首饰呢?”
“已经典当了买高价粮了,白马的粮价涨了几十倍,哪里屯得下几个月的口粮?老身那么说只是让你安心...”厉裴氏摇头解释。
“那这包里的粮是...”
“就剩这么多了,咱们赶快走吧,吃了就没法脱身了...”
厉裴氏说话时目光坚定,厉枫心说我读书不多,您该不会又在骗我吧?
看着家里的桌椅板凳、锅碗瓢盆、以及寝房里遗留下的衣物,厉裴氏离开时没有一丝眷恋,那果决无悔的样子,让厉枫好像第一次认识她,这还是那勤俭节约的祖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