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场的厮杀终止了，没有修炼精神力、自身修为也不够强大的明城士兵与游者村人们，都无法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拼斗。</p>

谢玉吉部下的副将发出了遗憾的叹息——毕竟苟建名的部下已经死伤过半，眼看这最后一次冲锋就能结束战斗了。</p>

这样的结果，即便那个杀死三大密探的高手也改变不了——明城自谢玉吉以下，所有人都坚信、或强迫自己坚信着。</p>

但他们功亏一篑！</p>

谢玉吉看着那无边黑暗，不由自主地想到了另一件事。</p>

那是已经故去的同僚、他为数不多的好友朱涛，在多年之前的某次酒会后，曾与他提起过的、明城无星之夜。</p>

那个充满绝望与尸骸的夜晚，那些萦绕鼻间的腐烂臭味。</p>

谈及此事，当时已经是灵元脱体高手的朱涛甚至还在瑟瑟发抖，让其时浑浑噩噩的、本来只以为是听个故事的谢玉吉也留下了些许印象。</p>

所以此时此刻，那段记忆就出现在他的脑海之中。</p>

“难道……是真的”作为明城的后起之秀，对于六千多年前的灾难，谢玉吉也从老辈那里听过一些，但大多都不怎么详细，所以他只道是游者联盟屠城之类，至于什么传说、什么怪物，他就当故事听了。</p>

但那些传说跟朱涛酒后之语相结合，在这突如其来的黑暗之中，似乎让现实和故事的界限变得模糊起来。而那些被谢玉吉认为是老辈为掩盖败北所杜撰的托辞，此刻却像锋利的刀刃，将他的勇气割得稀碎。</p>

心中那不详的感觉险些压倒了一切，好在身为指挥官的责任让谢玉吉没有做出失仪的举动，他想命令部下点燃火把，却见大地的各方共有七道白色光柱升起，似乎想要把即将吞噬大地的黑暗驱散，想要将光明带回灵元界。</p>

于是谢玉吉想起了，这样的场景在他漫长的生命中出现过，出现过不止一次!</p>

可当他询问城主、以及后来询问霞陨大人时，却都被一语带过，时间消磨着记忆，让他忘记了那些从未对他的日常造成任何影响的怪事。</p>

现在他却必须在黑暗的穹顶下，直面那份未知!</p>

借着光芒，谢玉吉和他的部下们终于又一次看见了敌人的身影，但也只能看着。</p>

无法行动，哪怕只是动一动手指尖也不行!</p>

惊恐爬满了谢玉吉的内心，丹田内那强大而活跃的灵元已不能随意指使，数千年来他所依仗的力量，再无法回应他的心意。</p>

掌控灵元、吞吃灵元的怪物！数千年前，让明城遍布数十万尸骸的始作俑者！</p>

那不是传说，也不是故事，而是真实存在着的——现实！</p>

数以百计的明城士兵、还有以董达为首的反陈联盟游者，不论灵元修为如何，都一动不动地伫立着，一眼望去竟有种诡异的滑稽感。</p>

但脱离了死亡厄运的游者与村人没有半点想笑的欲望，未曾见过、或见过却已忘却的黑暗，变为泥塑木雕的敌人，还有在内心躁动的莫名情绪，无论如何也无法让人感到喜悦。</p>

而造成这个局面的“她”，那双幽深的眼眸已经变得黯淡，灵魂的光辉正逐渐从那聚合起来的识海中消失，但“她”并不在意，这是他和“她”的觉悟，所以“她”——界灵只是看着那个青年苍白而痛苦的脸，用伸出襁褓的小手轻轻触碰着他。</p>

“她”不仅可以将那上千人的灵元操控，还能将其吞噬，对于界灵来说，那份怨恨就是“她”的灵魂根源，灵界源气中的高位气息，就是其力量本源，而任何的灵界源气或者灵元，都是“她”能够运用的力量。</p>

但在与柏秋寒接触之后，界灵从未吞噬过灵元，只是吸取着高位气息维持着力量的存在。</p>

不是因为吞噬灵元会让构成灵魂的本源——那份怨恨转移到柏秋寒的识海中，自认已成为灵元界沉疴的“她”并不畏惧消失，“她”只是不愿看到柏秋寒变成和“她”、“她们”一样的怪物，所以哪怕仍不能终止苦痛的轮回，“她”也愿意继续下去。</p>

但终究是要面对的!</p>

柏秋寒要直面内心的脆弱，界灵也必须面对命运。</p>

所以“她”的意识开始淡漠，随着怨恨的消失，逐渐就要融入那个无知无畏、却有充满生机与希望的灵魂中去。</p>

“小叶，再等一会儿，再给我一点时间。”</p>

“她”强撑着、没让那份生机将自己吞没。</p>

在筑道的生死之间，他即便未曾看清自己的内心、也决定要迈出那一步，于是他们做了最后的诀别，“她”本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p>

但“她”想要看到最后!“她”想要去见证黑暗退散之后，他和“她”拼尽一切的结局。</p>

“我应该有这份权利吧!”于是“她”不肯闭上眼，看着漆黑的天空，看着他，看着崭新的命运。</p>

怨恨填满了识海，但柏秋寒却并没有因此变成只会杀戮灵元界人的怪物，因为他还有没完成的事情。</p>

界灵不会杀死明城诸人，不会重蹈覆辙，不会继续数千年前开始的轮回。</p>

所以最后一步，需要柏秋寒来完成。</p>

柏秋寒识海中的精神力本已经枯竭，但那份带着“她”灵魂根源的怨恨，却融入了他的识海，让他的思维渐渐疯狂的同时，也补充着他的精神力。</p>

于是柏秋寒隐隐明白，界灵会在他刚到灵元界的时候就指引他、选中他的理由——与那恐惧的诅咒不同，这份来自灵元界的怨恨，能够融入他的灵魂、他的识海，因为那其中，有和他的精神力波动一致的碎片。</p>

这种一致感，柏秋寒只在凌星雪的精神力中感知到过，所以结论不可思议却十分简单——灵元界本源中那份怨恨的来源者，也是六千多年前让界灵意志觉醒的人，修炼的是和柏秋寒、凌星雪同源的功法，甚至修炼的就是《炼法真诀》！</p>

柏秋寒越来越觉得灵元界不是那么简单，而师父将他送到这里，也不仅仅是为了锻炼那么单纯。</p>

但这是他自己选择的路，就只有坚定不移地走下去。</p>

而且现在也不是思考其他事情的时候，柏秋寒的思绪在精神力和怨恨情绪的交缠，最终还是凭借着强大的识海保持了一丝清明。</p>

这一丝清明就已经足够了!</p>

精神力从识海喷涌而出，然后化作无数股细流，冲进了明城的军阵之中。</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