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野这人算不上什么好人,倒也不至于这么下作,趁人昏迷时毁人她清誉。
他派人去附近城乡找个手脚利索的女人回来,最后是年岁大些,懂得照顾人。
见陌野对郑曲尺的事情如此上心,甚至细致到连安排什么人都得亲自过问来,军营中的将士们都很好奇,要知道司马这人长得好,但个性上多少有些问题,身边也从未有过什么接触甚密的女子,这好不容易出现了一个……所以他们要开始传谣言了。
“听说了吗?那带回来的重伤女子,是咱们司马在邺国的相好。”
“真的吗?人长得怎么样?”
“我没见过,不过伢子见过,说是皮肤挺黑的,还小小一只……”
“这是说不好看?那司马是瞧上她的?”
“这谁知道,也许是那方面厉害吧。”
“少说荤话,咱们司马可不是那种人,这女子啊不能只注重外貌一项,她定有其它过人之处。”
“我觉得肯定有,就凭她肯与咱们司马看对眼,我都觉着她定然是与众不同……”
营帐内,散发披床的女子脸色潮红,唇色却泛白,人烧糊涂了,浑身发烫,却始终无法清醒过来。
军医把完脉,沉凝片刻,才对旁边站着的人道:“大人,这姑娘你是要救醒,还是救活?”
这话倒是艺术。
陌野长腿一伸,坐到旁边,漆黑眸子野性难驯:“别给爷玩这种文字话术,我要她活下来,然后清醒地回答我的所有问题。”
军医一听这要求,心里犯难,嘴上嘀咕了两句:“这样啊,难。”
“你什么意思?治不好她了?”
“实则,她身上这些鞭伤、暗器伤势,若是及时医治,倒也算不得多重,就是拖太久了,失血过多,造成阳损阴盛,内火伤身,最要命的是胸前一掌,断了一半心脉,活倒是可以活,但怎么个活法就不一定了。”
陌野见她的伤势当真如同宇文晟所言,根本活不了多久时,脸色难看至极。
倘若郑曲尺当真就这样死在他的营帐当中,这事若被宇文晟知道,岂不得笑话死他?
“那能叫她清醒过来吗?”
“可以,但是最好暂时不要,眼下醒来只会让她最后一丝精气都消散了,固本方能育精,她只要好好养着,自然会醒来。”
陌野才不关心郑曲尺的死活,但是他为了那样东西付出了那么多时间跟精力,若得不到他想要的,他如何甘心。
“那便拿些贵重的药来吊住她的命,她不能现在死。”
“其实……只要司马肯将那枚国主赠于你的珍丹喂于她,她说不准再以好药精养些时日,就能够痊愈。”军医提醒道。
然而,陌野却没这个打算:“呵,珍丹何其贵重,她也配?”
军医一听,嘿,这传闻不是讲,这女子乃司马的相好吗?
这相好的命不久矣,他却舍不得一些外物?
敢情,司马不仅个性有问题,这人品也堪忧啊。
呸,渣男。
——
喂完药后不久,郑曲尺悠悠转醒过来,只见此时,傍晚时分,斜阳余晖透过帐橼边隙射进来,温暖却不刺眼的光线,让她神思恍惚了片刻。
对于自己还活着这一件事实,她也深觉意外。
她见自己躺在一座营帐内,以为自己是被宇文晟给带了回去,但没想到,这时有人撩帘跨入,那高大深峻的身影,却是她根本没想过的一个人。
“怎么是你?”她低声道。
陌野挑起了眉毛,古怪一笑:“你以为是谁?宇文晟?”
郑曲尺一听到这个名字,先是一种透骨的寒意爬至全身,紧接着,她忆起曾经过往种种,心止不住地往下沉,那种沉不到底的感受,就像她正处于失重的漂浮状态,她会产生头晕、不适、丧失定向感知等症状。
柳风眠……为何偏偏会是宇文晟?
这种事情,简直比太阳绕地球转了,孙悟空拿定海神针绣花了,超人把内裤穿里面了都要荒谬吓人。
“谁叫你在爷面前走神的?”
陌野走到床边,伸出手,强硬地抓过她的下巴,将脸扭转过来。
郑曲尺眸子一抬,清粼粼划过一道水波纹,因病气虚弱,她眉眼之间有种说不清的清愁淡漠,那种全然不一样神色,令陌野手上不自觉地放轻了下来。
她终于正视着眼前之人:“陌野,是你救了我?”
“除了我,还有谁?所以你该好好地报答我。”
郑曲尺此刻感到头也痛、胸也痛,浑身都痛,连讽笑都显得很淡:“报答?可如果没有你的到来,我也许现在不会躺在这里。”
她说话很轻、很慢,因为她感到很累,若非必要,她并不想开口,只想闭上眼睛,好好地睡过去。
“你以为没有我,你会在宇文晟手上落着好?你还没有看清他吗?他就是一个不懂感情的怪物,他生来便带来了一场灾祸,她母亲为了救他,受到了世间最惨的侮辱,他父亲为了护他,从一个武将变成了没了手脚的废物,而他呢,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最后却杀母弑父来讨好邺王,你说,就他这样的怪物——”
“够了!”郑曲尺胸膛起伏,咬牙叱停了他。
她不想听到这些,宇文晟的事,与她无关。
她想到了“柳风眠”,不对,这世上或许根本就没有“柳风眠”这个人,一直以来,与她成亲、与她相处、与她同床共枕、与她家长笑谈、与她过年交心之人……都是宇文晟。
可是,怎么会是宇文晟呢?
她想不通,也想不明白,明明在郑曲尺面前的“柳风眠”,与在桑瑄青面前的宇文晟,完全就是迥然不同的两个人。
“柳风眠”患有眼疾,行动不便,孱弱温柔。
可宇文晟却是一呼百应,行事恣睢,高高在上。
这样两个全然不同的人,为什么会是同一个人呢?
好好一想,她当真是瞎了一双狗眼,还觉得“柳风眠”身患恶疾,又时常困梦魇于过往,定然小时过得很是悲惨,但如今……她觉得自己才更悲惨。
陌野观察她神情有异,眯了眯眼眸,诧异道:“你该不会是看上他了吧?”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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