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里尔缓慢地握紧右手,一些惨白的碎片就那样飘落而下,为地面上增添了更多白色。
最后一个属于哈尔科苏斯的亡魂在此刻死去。
信徒被自己信仰的神明亲手所杀,信仰反过来迫害了它们自己。那些碎片缓缓落地,加入了其他早已待在这里的同伴。它们看上去几乎像是经年积雪般厚重无比,但它们并不是雪。它们是骨灰与魂灵的碎片。
卡里尔低下头,凝望着它们,终于获得了一点真正的平静。
在那场战斗——或者屠杀之中,哈尔科苏斯的异形们一刻不停地诅咒着它们眼中的燃火之神。
它们痛斥神明的背叛,神明的虚伪。它们诅咒祂,希望祂被残忍地谋杀,被遗忘在历史之中无人提起。希望祂的每一座祭坛都被推翻,每一座神殿都被火焰烧成灰烬.
它们希望祂永生不死,遭受万年折磨。
卡里尔对此欣然接受。
他凭什么不接受呢?它们完全有理由恨他,虽然神明与信徒之间的关系从来就不对等,可是,他也从来没将自己当成过神明。
如果这些真正的哈尔科苏斯人憎恨他,那就让它们来吧。
比起在奸奇的操控下接受莫须有的诅咒与命运,并渴求一个虚假神祇的怜悯,倒不如死得干脆利落一点——正是带着这份念头,他才唤起了死去的第八军团战士们。
他在燃火之神的神殿中杀戮,而他们则在地表之上与活着的兄弟并肩作战。
卡里尔闭上眼睛,千百个画面蜂拥而来。
夜幕低垂,披挂着黑色火焰的亡灵们进行着无情的杀戮。没有怜悯与任何多余的情绪,他们已经成为了不朽的死者,而死者们从不渴求。
他很快就要达成他的目的之一了——卡里尔意识到了这件事,却没感到半分欣喜。
哈尔科苏斯一号上的麻烦即将被完全清除,可是,在那之后呢?他将如何向第八军团解释这一切?
而且,这只是第一步。哈尔科苏斯有三颗星球,一号的危险或许已经远去,但二号和三号呢?
换句话说,战争猎犬与极限战士们呢?他们会怎样?
叹息一声,卡里尔闭上眼,化作一团阴影一点点地消逝了,在他离开之后,古老的神殿开始崩塌。
神殿与信仰都将成为昨日之物,但此时此刻,这里仍然是一片神国。他飘荡而上,去往地表,岩石与泥土无法阻拦,仿佛并不存在,在短到无法形容的时间消逝以后,他出现在了康拉德·科兹身边。
后者坐在一大块焦黑的金属之上,撑着脸凝望远方,并不说话,对他的到来也并不显得很意外。
“.教官?”
卡里尔转过头,朝一连长点了点头:“范克里夫。”
“您您是怎么出现的?”
卡里尔勾起嘴角,骷髅面甲消散了——不知是有心或无心,但他居然开了个玩笑:“我飞上来的,像鬼魂一样。”
一连长的表情看上去很是耐人寻味,他看了一眼他的原体,在那之后才再次开口:“原体说,您有很多事要向我们解释。”
我的确有。
卡里尔转过头,看了一眼康拉德·科兹。后者仍然保持着那副刻意做出来的姿态,看也不看他一眼。表情紧绷,眼神忧郁而锐利地直视前方。
“是的。”卡里尔说。“我的确有很多事要向你们解释。”
话音落下,黑暗中立刻走来了许多漆黑的影子,第八军团的战士们安静地如同鬼魂一般。
“那就说吧。”
康拉德·科兹终于开口——他看向卡里尔,表情严肃,没有任何属于‘午夜幽魂’的细节在那张脸上停留。此时此刻,他仅作为第八军团之主存在,他正在要求卡里尔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而卡里尔必须回答,无论是出于他自己的意愿,还是身为教官带来的职责,他都必须回答这个问题。
卡里尔低下头,兜帽下的脸苍白而平静。他缓缓开口,语气就像是聊天那般稀松平常,可言语本身却像是刀剑般锋利,几乎割伤了每一个听众。
“一直以来,我都在思考,是否要将真相和盘托出。我试图对你们保持完全诚实,我失败了,因为有些真相需要足够的资格才能被聆听。”
他环顾四周,对他们一直以来都很温和的目光现在仿佛针刺般扎人,一股疼痛从范克里夫心中涌起,一连长却竭尽全力保持了平静。
“我思考过这件事无数次。”第八军团的教官以他特有的低沉语气缓慢地叙述起来。
“说得更准确一些,我评估过你们的资格无数次。我在训练场内进行训练时评估过伱们,我在日常生活中评估过你们。我审视过你们无数次,从名字、性格、资料与过去之中埋头苦寻。我一直都在试图找出一个能让我透露出真相的人。”
“.那您找到了吗?”带着一点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希望,范克里夫如是问道。
“没有。”卡里尔凝视着他。“包括你,范克里夫。”
“但我已经——”
“——是的,你直面过黑暗中的怪物一次了,你甚至在最后关头依靠着你自己的意志力取得了胜利,但这和我所说的事没有半点关系。我们要讨论的事不在意志力的范畴之内,范克里夫。”
卡里尔·洛哈尔斯漠然地打断他的话,他听上去很傲慢,很不近人情,很.
很陌生。一连长想。
“可是,教官”
一个疲惫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那是西亚尼,来自泰拉的西亚尼,而他现在听上去简直疲惫至极,再也没有了往日的活力。
卡里尔能听出他此刻的沮丧,却强迫自己不为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