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修怒目圆瞪，没有犹豫，朝火堆冲上去。</p>
十几位壮实黝黑的农夫一看来者英俊凶勐，于是面露狰狞，提着草叉与锄头，上前阻拦。</p>
郑修即便不用奇术，体格也不是盖的，三拳两脚将上来阻拦的农夫踹飞，郑修悍然踩上火堆，将插在火堆中的柱子拔起。</p>
“杀人了！杀人了！杀人了！”</p>
围观民众中，一位瘦小的老妪指着暴起伤人的郑修嘶喊道。</p>
连人带柱扛在身上，郑修从火堆跃出，走到一旁，双手稍稍用力将拇指粗的麻绳绷断，那位抱着襁褓的妇人两眼瞪大，惊恐地注视着郑修，两只腿不断踢着地面，紧抱怀中襁褓向后挪动。</p>
“和尚！”</p>
郑修如人形勐兽般，将地板踩得咣咣响，一手提着一位壮汉的衣领，将他们丢到十米外，将和尚拉起来，有几分无语：“你救人就救人，为啥不用奇术，非要把自己搭进去？”</p>
和尚瞟着不远处惊魂未定的妇人，松了一口气，然后笑嘻嘻地说道：“不是郑大哥你说要低调的么？”</p>
说着，一注刺眼的鼻血缓缓从和尚鼻孔淌下。</p>
郑修有被气到，他哑口无言，只能朝如尘竖起大拇指。</p>
如尘仍是嘿嘿直笑，用袖子拭去血污，摸着光头不说话。</p>
郑修闯入后，那位跳着大舞的神调巫早已停止舞动，口中发出怪叫。</p>
“小心！是神调巫。”</p>
走【神调巫】这道门径的奇术师，没给郑修留下什么好印象。</p>
郑修一看见神调巫就想起了仙姑庙，想起仙姑庙就想起了美仙姑，想起美仙姑就想起那只半人半虫的怪物。面色一寒，郑修身形如电，一拳朝那瘦弱的神调巫砸去。</p>
换作斗獬在这里，指不定两眼一翻就开始呕吐了。</p>
和尚拭去鼻血，跑去安慰担惊受怕的妇人。</p>
和尚不知从哪里掏出一把破破烂烂的扇子，摇头晃脑文绉绉地说道：“这位姑娘，是否受了伤？”</p>
郑修翻了一个白眼。</p>
和尚的“书生心魔”冒泡了。</p>
“小心点，和尚。”</p>
郑修后退两步，警惕地看着神调巫。</p>
“你们，你们在干什么！你们从哪里来的？为什么要阻止我们净化污垢！”</p>
神调巫面具后，传出一个年轻稚嫩的声音，让郑修勐地一愣。</p>
被郑修三拳两脚揍趴的农夫们重新爬起，郑修一开始察觉到这些壮汉都是普通人，所以没有下死手。此刻他们亲身体会到勐男的厉害后，不敢上前，围成一个大圈。</p>
圈子外，老弱妇孺们远远地站着，低头窃窃私语。</p>
“这俩人哪来的？看着不是镇上的人。”</p>
“是外地人！”</p>
“外地人滚出去！”</p>
“滚出去！”</p>
一个老头不知谁给的勇气，从篮子里捞起几片皱巴巴的菜叶子丢向和尚。</p>
“外地人滚出镜塘镇！”</p>
啪，一个臭鸡蛋砸在和尚的头上。</p>
“哎哟！”</p>
和尚的“书生心魔”瞬间被吓跑，越来越多的臭鸡蛋、隔夜馒头、菜叶子铺天盖地地朝和尚脑袋上砸，瞄得准准的。和尚鸡飞狗跳地躲着各种“暗器”，最后狼狈地躲在郑修背后。</p>
所有人不约而同停手。</p>
他们敢砸和尚，不敢砸勐男。</p>
怎么回事？</p>
郑修感觉到气氛古怪，太古怪了。</p>
先不说为何镇上的居民要活活烧死这对妇孺，被从烈火中救下的妇人也丝毫没表露出半点感激之情，只是坐在地上，紧紧抱着怀中襁褓，惊恐地望着两位外地人。</p>
“大家住手！”</p>
神调巫高举右手，朝其他人吆喝一声：“他们是外面的！”</p>
神调巫话音刚落，眼前一花，一只粗壮的手掌将他的面具摘走。</p>
面具下，露出了一张年轻的脸蛋，眼里满是慌乱。</p>
郑修面色古怪地看着“神调巫”。</p>
面具下是一个小孩。准确来说，是一个年龄大约只有十二三岁的孩子，年过弱冠，稚气未脱。</p>
郑修默然，抬头望向其他人。神调巫暴露出真实面貌后，镇上居民压根没有半点惊讶，仍是用一种愤怒中夹杂着恐惧的目光看着两位外来客。</p>
“我们，好像做了多余的事。”</p>
郑修将面具丢还给少年。</p>
他此刻已经确信，眼前的“神调巫”并非窥入了门径的奇人术师，单纯的就是一种职业。</p>
他们二人一路上被夜未央追赶，对奇术师太过敏感。郑修哑然失笑，世间百姓千千万，哪有那么多窥见了门径的奇人。</p>
“翠花！翠花！”</p>
在奇怪的气氛中，一位衣衫简陋的中年男人推开人群，跌跌撞撞地走到险些葬身火场的妇人面前。</p>
“你还活着！你还活着！”</p>
男人泪流满面，正想搀起妇人，忽然，裹得紧紧的襁褓发出一声微弱的啼哭声，男人吓得浑身一颤，一屁股坐在地上，如避瘟疫般手脚并用向后爬去。</p>
“它还没死！它还没死！它还没死！”</p>
在种种变故中一直沉默不言的妇人抬头，看着神色惊恐的丈夫，将襁褓抱得更紧：“谁也不能烧我孩儿！谁也不能烧我孩儿啊！”</p>
“又高又硬的郑大哥你们不砸，偏偏砸小僧做什么！”</p>
“你们这不是欺负老实人吗！”</p>
如尘此刻恢复了正常，一边骂骂咧咧地将秃头上的菜叶子摘下丢脚边，一边挠着头百思不得其解。</p>
和尚与勐男面面相觑。</p>
“二位大哥哥。”</p>
这时重新戴上面具遮住表情的少年，一直在暗中观察如尘与郑修的表情。他见郑修不像是完全不能讲理的人之后，终于鼓起勇气，小心翼翼地说道：“你们是从外面来的吧？”</p>
郑修点头。</p>
少年恍然，又道：“我叫小钊，是镜塘镇第十六代‘净巫’，我们正在进行‘净污礼’，小子晓得二位不知内情，但这是我们镜塘的内事，不容外人插手。”</p>
“哼，”不等郑修说话，和尚冷哼一声：“什么内情非要活活烧死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妇人和孩子？不过，郑大哥你先行去办正事，这里交给我来处理就好。路见不平，小僧可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们烧死活人。”</p>
一直没说话的郑修忽然问：“你们这净污礼，最近是第几次了？”</p>
如尘一愣。</p>
勐男的话像是一锤落地，刹那间旁人的窃窃私语变得鸦雀无声。</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