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十三继续抽着烟,江高义也任由烟雾罩着他,他开始屏气凝神,紧盯着陈为的那张脸。
郑修与瞎子陈为交谈的声音全被烟雾“隔绝”。
看着看着,江高义神情一阵恍忽,眼眶湿润,竟伸手擦拭着昏花老眼中泛起的水雾。
庆十三纳闷地看着江高义的反应,心想江高义这是看……哭了?
什么奇奇怪怪的门径。
这时聊天的二人停止交谈,瞎子陈为低头沉默,似在沉思,片刻后他上前两步,当着郑修的面前,伸手撕下一侧衣袖。让郑修看他的手臂内侧。
一只橘猫从窗外跃入,蹲赤王头上,好奇地端详着瞎子魏辰,歪着脑袋,那张毛茸茸的猫脸上露出宛若人类般“纳闷”的表情。
安抚橘猫,看着魏辰手臂内侧扭曲的“丙戌”二字,郑修面露惊讶,他忽然想起了画中世界,两百年前,有一位叫做程嚣的沉默刀客,杀死当朝皇帝后,他的脸上也浮现出这两个字。
瞎子陈为向郑修拱拱手,离开赤王府。
在瞎子陈为走后,庆十三挥挥手散去烟雾。
“辛苦江大人了。”郑修脸上笑意多了几分,问:“本王观江大人神情汹涌,似有所悟,不知江大人在此人脸上,可看出什么端倪?”
江大人拱拱手,面露歉意:“王爷或许误会了,江某于门径中所悟奇术,并非真正意义上的读心之术,而是一种察言观色,更近乎于‘情’。”
“情?”
“喜怒哀乐等种种溢于言表的微妙神情。”
郑修点点头。
江高义轻叹一声,继续道:“江某自是不会打听王爷与此人谈了些什么,但依江某所见,此人重情重义,更是一位孝子。”
“孝子?”郑修面色古怪:“你确定?”
“江某十分肯定,他脸上写满了‘思亲’二字,若江某没看错,他似乎非常思念他死去的亲人,并不惜为此付出任何代价。”说着江高义有几分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此人‘思亲’之情令江某异常感触,感同身受,不禁潸然落泪,让王爷见笑了。”
思亲?死去的亲人?
郑修心想没道理啊,他是老魏的私生子,他当年被追杀一事有诸多蹊跷,但身为皇室血脉流落民间,还落得这幅惨状,魏辰不恨老魏就算不错了,哪来什么浓浓的思亲之情。
片刻后,郑修左思右想,想起了他曾在残缺楼十魁之一“空”,楚素素口中套出的一段话。
“是宝藏王苍云!”
郑修如今彻底确认了魏辰的心思,想起刚才与魏辰接触时眼前浮现的文字,匆匆别过江高义,让庆十三守家后,便进入地牢,钻进心牢里。
你发现了驿站,“驿站·篡位人·丙戌·魏辰”。】
你未得到驿站进入许可。】
游桌上多了一个新的“驿站”。
名为篡位人】的驿站。
“位置大约在上中下九流之上。”
郑修不久前曾于凤北推演过“门径图”,根据位置排列,大约推算出“篡位人”的位置。
对于魏辰的术仍有着许多谜团。
在仙姑庙中,魏辰曾隔空让聋哑瘸三人组爆炸,他们曾说过这是一种被称为“花火”的术。只是“篡位人”从字面意义上理解,让郑修更容易联想到“谋朝篡位”之意,与让活人隔空爆炸的“花火”奇术格格不入。
郑修仍在考虑着魏辰的提议,一时未作决定。与瞎子魏辰密谈后,郑修白天练剑,晚上泡毒,如此便过了两日。
一批订做的铜镜终于完工,从吉祥工坊送到赤王府上。
郑修将这批铜镜放置在书房中,郑修关紧房门,右臂响起一阵骨头关节摩擦的声响,画师】诡物从郑修的皮肉下钻出,突出皮肉,成了一支造型别致的画笔。
久违地握住画笔,郑修亲自添水磨墨,并在墨水中加了自己的血。
如此熬了一宿通宵,翌日清晨郑修提着一面小铜镜敲响了凤北的房门。
“是我。”
郑修未免凤北误会,房门打开前,提前说了一声。
房门张开了一道缝隙,尚未洗漱的凤北难掩俏丽,她的脸挤出门缝刚想说什么,一只橘猫跳到了凤北的头上,眯着眼盯着郑修。
郑修一看橘猫居然藏凤北房里,忍不住笑骂:“怪不得在你的皇帝窝里没看着你,原来这几天你都住这里了。抛开对错不谈,你一介母喵占了我的地,你难道就没有一点点内疚?”
“喵呜!”
要你管!】
橘猫两手交叉在胸,撇开头,气呼呼地吹着胡须,似乎因郑修平白无故骂它而生气。
这头猫……傲娇?
郑修心中默默地为来自常闇的奇怪生物贴了一个更为古怪的标签,推门而入。
前段时间因“恶童”误闯而砸破的墙壁已经让吉祥工坊的工匠加班加点修好了,看不出曾经被破坏过的痕迹。郑修入了房,左看右看,大咧咧地坐在床上。
被窝下露出红彤彤的一角衣物,凤北红着脸上前将郑修屁股下坐着的那神秘衣物塞进被子里,故作平静:“你一大早来做什么。”
嗯,大红色的。
郑修眼尖,知道凤北穿衣习惯,果然和谷中的她如出一辙,外面素里面红。暗暗点头后,郑修不动声色地取出一面小铜镜交到凤北手里:“送你的。”
铜镜呈狭长型,最上方钻了一小孔,可穿绳后当做玉佩别于腰间,或藏在怀里。凤北对郑修知根知底,知道他总喜欢想些新奇的法子逗她开心,用他的话来说就是“增加闺房之乐”,凤北接过小铜镜,好奇地打量着。铜镜背面用“阴刻”手法凋了一头活灵活现的凤凰,凤凰鸟头朝北,展翅高飞。
“阴刻”纹路呈暗红色,凤北鼻翼翕动,她闻到了熟悉的味道。
“你的血?”凤北皱眉,暗暗心疼:“你不是说最近不想画画了么?”
“嘿!心血来潮!”郑修变魔术似地又取出了另一面。
造型与凤北手中的配成一对,不同的是郑修的铜镜背后,画着一条龙。龙的四周刻有一圈圈荡开的剑影……这是一条很剑的龙。
忽略正面的镜面不谈,这分明就是一对“龙凤佩”,凤北心中暗啐一口,面上却有几分担忧:“你,不怕犯了忌讳?”
“管他呢,他看不见不就得了。”郑修心想自己又不是想当皇帝,画条龙在自己的“镜玉”不过是图个吉利,以及配成一对儿。
“也是。”凤北一听,既然郑修都不担心,她更不担心。在她的观念中,世界上只有“能杀的人”与“不能杀的人”,显然,皇帝这个身份并不能与郑修这种“不能杀的人”相提并论。
“给你看点好玩的。”
郑修朝凤北眨眨眼,走到门外,关紧房门。他在镜面上比划出“凤柱”二字。
房内,凤北瞠目结舌地看着自己的镜面上闪烁着刺眼的红光,她莫名其妙地脑补出“滴滴滴”的声响。
镜面上浮现出红色的两字:赤王。
镜面上字迹再变,如蚂蚁般游动:
赤王呼叫,是否接见?】
见?】
见?】
这就没有“不见”的选项。
凤北气呼呼地在镜子上一点。
下一秒,镜子里浮现出郑修那张帅气的脸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