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深吸气，平复脸色：“尊使，敢问此则新闻，究是出自何人之手？”</p>
打更人道：“陛下如此问，莫非是要依昔日处置天机道门的手段，断此祸根？”</p>
陛下道：“岂敢！寡人只是欲与此人当面澄清误解。”</p>
打更人道：</p>
“陛下要澄清误解，最好的办法不是跟此人当面，而是开坛祭祖！”</p>
“开坛祭祖？”陛下浓眉紧锁，不明其意。</p>
“开坛祭祖只为一事，开明陵，在京城大儒见证之下取先皇遗骨，先皇之死岂不真相大白？”打更人道：“正所谓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流言消于真相，贤者立于清明，陛下自诩一代贤君，该当有法可治！”</p>
声音一落，他转身而去，一步踏入文庙，不见其踪。</p>
皇印金光一收，陛下一步回到深宫……</p>
轰地一声，书房之中千年古籍散落一地，陛下站在书房，一掌重重击在书桌之上，他的身子，就这样定位，久久未动。</p>
“陛下……”身边传来一个声音。</p>
陛下慢慢侧身，血红的双眼牢牢锁定。</p>
德勤躬身道：“从今日他的反应来看，此事真有可能是他所为！”</p>
他说的那个“他”，就是打更人常十八。</p>
京城之中，圣殿常行只有一人，就是他。</p>
而这则新闻后面恰好盖了个常行章，不是他会是谁？</p>
更何况今日陛下与打更人相见，字字句句都是针缝相对，打更人的神态充分表明，他非常可疑。</p>
“常十八！”陛下沉声吐出三个字：“他真以为自己是圣殿常行，寡人就无奈他何？你……”低声下达一条指令。</p>
“是！”</p>
针对打更人常十八的布局就此展开。</p>
西山别院，林苏托起一杯酒，遥遥举起，面向文庙：“谢了！”一饮而尽。</p>
他与打更人并未达成共识，他并未想过，打更人会如此硬怼陛下，无端将自己卷入战火之中。</p>
但是，他必须得承认，打更人这场表演，他林苏是最大的受益人。</p>
这样一来，陛下的视线会被打更人吸引，所有的对抗手段都会针对打更人展开，没有人会注意到林苏。</p>
林苏的常行令，黑老给他作了第一次隐瞒。</p>
打更人接力，再次隐瞒。</p>
两次隐瞒，他林苏化为了隐形人。</p>
这个时候的隐形，太重要了，因为他目前才落下第一颗棋子，他不能受到太多的干扰，他需要一个宽松的外围环境。</p>
“滴嗒……”</p>
有水珠坠落水面的轻微声音。</p>
林苏目光回落，看到了玉凤公主的梨花带雨，她托着酒杯，紧紧地捧在胸前，她低着头，依然有几滴泪顽固地流到了腮边……</p>
林苏手轻轻抬起，按在她的肩头……</p>
玉凤公主慢慢抬头，她的泪在眼中毫无保留……</p>
“别难过！我今天专程来到西山，陪在你身边，就是怕你难过……”</p>
玉凤公主泣道：“其实很多事情我都知道，我很早就知道父皇母后的死有问题，我很早就知道他的险恶，我早已知道事情的起因、经过和结果，我也一直都告诉自己，事情已经发生了，心上的伤再深也只是一道旧伤……但是，当这道伤口真正在面前撕开的时候，还是……还是……”</p>
“我知道，还是会痛！”林苏轻轻伸手，抱住她的肩头。</p>
这是他们之间第一次拥抱。</p>
虽然这抱，只抱了半边。</p>
虽然这抱，根本无关风与月。</p>
但是，幽影还是落泪了……</p>
世间人，数百亿，有人在台上笑，有人在园中哭，有人穿梭百载只求温饱，有人隐忍八年只为复仇……</p>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机缘，每个人也都有自己的惆怅，每个人都有所得，每个人也都有所失……</p>
灵隐寺中，陈王静静地站在窗前，透过小窗遥视文道壁。</p>
他之静室，方寸之间。</p>
但他的思绪，却无比地遥远。</p>
当时大哥为太子，二哥精排兵布阵，大苍未来的天下几乎已经注定，会有一个仁慈之君，会有一个能征之王，没有人在意他，他就该是一个浪荡王爷。</p>
他也的确是这么做的，京城青楼，知道他这个浪荡王爷。</p>
天下间也知道。</p>
他会玩各类新奇玩意，他会喝美酒，他还会品佳人。</p>
这样的生活新奇有趣，他乐此不疲，直到有一天，父皇召见他，没有象往日那样地责怪，没有恨铁不成钢的叹息，只是很平静地问了他一句话：你这一生，打算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p>
在他开口之际，父皇打断了他：别此刻告诉父皇，你回去好好想想，三个月后，你再来回答父皇，你不必在意你的回答父皇会不会开心，你只需要记住一点，这个回答，你终生不许改，也终生不许悔！</p>
他带着父亲的问题回了王府。</p>
在父皇给他的三个月时间里，他平生第一次反思人生。</p>
平生第一次审视自己的过往，也平生第一次发现了自己的不堪。</p>
他有了关于自己人生的答桉，他等待着三个月期满，重新踏入父皇的书房，他也期待着父皇用一种全新的眼神欣慰地看他。</p>
可是……</p>
父皇没能等到这个答桉，这道父亲留下顽劣儿子的那道难题，也就此戛然而止！</p>
父皇驾崩了。</p>
就在这三个月时间里，一切都变了。</p>
父皇驾崩，母后病故，大兄被杀，二兄起兵，天下易主，所有熟悉的一切，瞬间面目全非。</p>
包括他苦苦想了三个月的那道题目。</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