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锐见完朱凤出了中军大帐，回到自己歇宿的帐篷，还没等坐下来喝口茶，张永就来了。</p>
“张公公？”</p>
陈锐在军中最敬畏的人，自然就是这位皇后身边的近臣，又帮王威宁取得偏关大捷的中官。</p>
张永示意陈锐不必多礼，随后才坐下来。</p>
“平江伯，您刚才去见过安边伯，所说的话，咱家已知晓了。”</p>
张永说完，陈锐谨慎起来。</p>
当时除了有张延龄在外偷听一段，还隔墙有耳？</p>
看来张永这个监军太监还是很称职，时刻都把他们给盯着。</p>
张永道：“听说你都将女儿，送给张先生，何以又要跟安边伯谈联姻之事？”</p>
“这……”陈锐不知张永的用意，也不好去解释。</p>
有点把一个女儿许配两家的意思，虽然对张周那边不算是许配，但承诺出去照理说也不能反悔。</p>
“令嫒都已挂在张先生名下，不是都给送到宅子里去了？别怪咱家多言，这种事咱家从京城走之前，自会有同僚跟咱家说的，你若是想借着跟安边伯联姻，来反悔，劝你趁早断了这心思。因为此事，陛下也是知情的。”</p>
张永其实是来劝陈锐别乱来。</p>
皇帝让伱来辽东带兵，给你个将功折罪的机会，你以为没前提条件的？</p>
你那是给张周送礼吗？皇帝就是看你送礼的态度，你能诚心给张周办事，皇帝才会觉得你是自己人。</p>
结果你刚说要把女儿送给张周……先不说张周对此态度如何，但你要是反悔，那你就是给自己找麻烦。</p>
“末将受教了。”陈锐赶紧拿出诚惶诚恐的姿态。</p>
张永叹道：“这安边伯有什么好的？不过只是个花瓶。这世上花瓶多了，你跟他联姻还要把这个花瓶给扶起来，不如找个好靠山，大树底下才好乘凉啊。”</p>
张永是在提醒陈锐。</p>
你选错目标了。</p>
看起来跟朱凤联姻对你来说是好事，但其实朱凤根本没能力，全靠张周给他撑着。</p>
你可不能最开始做对了，然后一寻思有损你老陈的老脸，再给反悔。</p>
“是，是。”陈锐继续应着。</p>
张永笑道：“若此战能得胜，以后咱家还要多仰仗于你。”</p>
“张公公抬举末将，应该是末将供您驱驰才对。”陈锐也看出来，张永也是想收揽他。</p>
难道张永不想收拢王威宁？</p>
但王威宁什么身份？虽然王威宁喜欢巴结中官，但喜欢巴结最大的那个，不是戴义也是陈宽。</p>
现在王威宁明显已巴结上张周，对他张永也只是礼数上的恭敬，张永以后还想在军界有所建树，以后想当御马监太监、提督京营中官等职位，就需要他们这些军中的背景。</p>
陈锐似乎也明白了为何张永要在他送女儿这件事上来提点于他，因为二人的利益是共同的。</p>
……</p>
……</p>
三月十八。</p>
一清早，众贡士便齐聚在长安左门。</p>
这里又被称之为“龙门”，因为每次殿试张榜的黄榜、金榜便悬挂在此，对于天下的士子来说，这里可是鲤鱼跃龙门的标志，这次每个贡士到这里来都是面色欢愉。</p>
基本上殿试是不往下落榜考生的，就算有殿试不中的，基本也是因为突然发生父母的亡故，要回去守制，或是自己突然生大病或是嗝屁。</p>
而贡士没有参加殿试的，在守制期满之后也会以进士的身份放官，大明历来都是如此。</p>
“诸位，可有听闻？据说本次殿试之后，并不遴选于庶吉士，看来除了中鼎甲一途，已没有馆选的可能。”</p>
金榜还没悬挂，众贡士还无须列队，便在互相交换消息。</p>
而最令他们关心的，也就是大明储相的选拔，庶吉士的遴选考试被取消。</p>
很多人在闻听此消息之后，也将充满敌意的目光落到唐寅身上，因为外间的传言也基本描述过这件事，这次不遴选庶吉士，主因便是这次会试涉及到鬻题。</p>
本来张周也是涉案人。</p>
但考生要恨，也恨不到张周身上，就算是这种迁怒也要挑唐寅这个软柿子捏。</p>
“秉宽。”</p>
张周还立在那闭目养神，林庭走过来，给张周行礼。</p>
张周堆起笑容拱手：“林兄。”</p>
林庭道：“先前在人前，也不好意思问你，有关舍妹的那首词……”</p>
也不寒暄废话，反正殿试都考完了，只剩结果没出，林庭现在就单刀直入问及那首词的事。</p>
张周笑道：“不是你妹妹写的吗？”</p>
“秉宽，明人不说暗话，舍妹因此事受困扰颇多，还请释疑。”林庭也算客气的。</p>
你张周拿一首词说是我妹妹写的，没跟你吹胡子瞪眼是看不出你有什么恶意，但文人也将求个实事求是。</p>
张周摇头：“其实林兄你就不该问，有些事非要明说吗？”</p>
“那就是你……”</p>
林庭也是聪明人。</p>
既然不是妹妹写的，还没别人承认是其写的，那就只能是张周的大作了呗？</p>
张周没否认，也就等于是承认。</p>
林庭道：“那你为何不自己……”</p>
张周道：“功名于我如浮云，再说一点虚名而已。若是林兄你不解，或可请教于令尊。”</p>
“家父？”林庭多有不解。</p>
这难道是我父亲的授意？</p>
张周其实是告诉他，你父亲还觉得是周太后让我这么干的，其实我不过是想早点把你妹妹打发别让她缠我……果然你们家的人性格都是一脉相承的，喜欢给人找麻烦。</p>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啊。</p>
“放榜了！”</p>
正说着，门口已有礼部的官员出来，手持金榜，准备张榜公布。</p>
随后也会排队，进宫准备参加传胪大典。</p>
……</p>
……</p>
奉天殿内。</p>
朝议还在进行中，而当天议题的重点，在于有西北的御史参劾成国公朱辅到延绥之后固守不出，有延误战机的嫌疑，并且还有遇敌而撤的情况。</p>
朱祐樘昨夜派萧敬去烦扰张周，关键点便在此。</p>
不是说皇帝对朱辅不追究，朱辅就可以安然无恙，他在西北干的事，其实科道的言官清清楚楚，达延汗的人马在延绥周边越闹腾，朱辅的压力也越大，你不出兵就会被参劾，就看皇帝怎么论定了。</p>
“诸位卿家，成国公就算在延绥并无进益，至少也没有造成地方被劫，不是吗？”</p>
朱祐樘在朱辅的问题上，还是会替其说两句的。</p>
张周没偏帮朱辅，但皇帝会觉得，这是朕钦点的总兵官，他在没犯大错的情况下，你们凭什么要让朕把刚调去西北不多时的朱辅给撤职查办？</p>
兵部尚书马文升道：“陛下，延绥涉及到周边屯田数十万亩，若鞑靼持续不退，而边军持续也无动向的话，只怕会影响到春播、夏收等事，各处关隘当严防死守，或可对于鞑靼袭扰人马做驱离之举。”</p>
马文升也没支持直接出兵草原。</p>
但朱辅总把兵马缩在关塞里，他是更反对的。</p>
鞑靼人来，不接战就罢了，连追都不追，双方更没有任何实质的交兵，现在延绥周边的人畜是有城塞保护，但田地周围可没有城墙阻隔，鞑靼人的铁骑想践踏就践踏。</p>
谢迁也走出来道：“陛下，如今九边用兵之重，也当转移到延绥、宁夏和固原等处才是。”</p>
说来说去，大臣还是对于皇帝在辽东设伏的事有意见。</p>
没听说过大明要把辽东防备当成重中之重的道理，毕竟大明在蓟辽只设巡抚，都未曾设置过总制级别，鞑靼小王子巴图蒙克也没去过辽东那边，干嘛要听张周的把重点转移呢？</p>
朱祐樘道：“鞑靼在延绥周边也无大举犯境之意，多也不过是一些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的传报，等真有事的时候再说吧。”</p>
皇帝没有理会马文升和谢迁的建议。</p>
或者说，根本没理会的必要。</p>
朕是说让朱凤去宁远备战了，但这影响到西北局势了吗？备战用的还不是辽东本地的人马？</p>
你们非说如今大明的边地防备重心转移，朕也没说把王威宁调辽东去吧？</p>
现在要拿朱辅在延绥缩着这件事来做文章，还不如说让朕多增派人马到三边，可秉宽都说了，现在草原部族就算遭遇到天灾人祸，他们现在也不敢大举犯境，既然明知道那边不会出大事，为什么还要加强防备？</p>
难道往三边调拨钱粮物资，成本就小？</p>
……</p>
……</p>
君臣在有关九边用兵重点的问题上，闹得有些僵。</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