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霞城惊仙客栈是间三进院落的大客栈,在落霞城首屈一指。第一进院落专门招待过往的商贾、小贩,多是一些未曾修炼过且地位也不太高的凡人,是整间客栈最为热闹的所在。第二进院落只对身份较高的凡人和中低阶修士开放,与大堂相比冷清不少,却雅致许多。第三进院落只对身份尊贵的中高阶修士开放,是一个独立的回型小院,正房一层的大堂乃是食客们茶酒会客的场所,四周则是雅静的房间,每个房间都传出不弱的法力波动,显然都有独立的法阵禁制进行守护。
甄天羽施展秘术伪装成一位实境修士,大摇大摆地走进客栈,随手扔给跑堂伙计一枚仙玉,淡淡道:“找个雅致的地方,上几盘仙茶仙果。”
“好嘞,大爷您这边请!”伙计满面堆笑,露出一口黄牙,佝偻着身子恭恭敬敬地将他引到了第三进院落正房一层的那间大堂。大堂摆放着八九张桌椅,与第一进院落的大堂类似,只是桌椅座位少了大半。甄天羽环顾四周,发现整个大堂不过只有寥寥两桌客人,正中偏西的一张桌子边坐了一位长衫青年,修为刚刚达到实境初期,东面角落处的另一张桌前一男一女正在对饮,男的貌若中年,修为有虚境中期,女子还算清秀,虚境初期修为。
甄天羽微微点头,寻了西南面最角落的一张桌椅坐下,要了一壶普通的仙茶和几样仙果,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却时刻注意着周围的变化。
约莫半柱香的光景后,大堂外传来一阵嘈杂,刘二公子引着其他三位陌生贵公子昂首阔步,有说有笑地来到大堂,当仁不让地选了最中间的那张大桌子坐下,然后高声吆喝跑堂将上好的仙茶仙果送上,再配上几样精致点心和一小壶仙酒。
甄天羽悄悄用神念扫过几人,发现他们的修为都在实境上下,最高的也不过刚刚进阶实境后期的样子,便放下心来,专心对付起眼前的茶水。另外一边,几位贵公子们却大呼小叫,聊得不亦乐乎。
“镇平,你可真不够意思,与慕容小姐逛大市却不叫上我们,一会定要罚酒。”刘二公子刚刚招呼众人坐下,其中一位面容白皙的华服公子便开口说道。他的语气有些抱怨,有些调侃,但还算客气。
刘二公子伸手作揖道:“不是兄弟我不想叫上几位好友,实在是慕容小姐生性喜静,不想弄得太过招摇,这才轻车简从的随意逛了逛,对不住大家,在下认罚,认罚。”
那白皙公子本也没有为难刘二公子的意思,听他正儿八经地解释一番便想凑个台阶让他下来,却不料一旁的另一位紫衣公子并不买账,讥讽道:“别说什么情非得已,镇平兄平日里便是潇洒风流,昨日既有美人在侧,又怎还想得起几位兄弟?”
紫衣公子话里透着酸气,令刘二公子面皮一僵,心中老大不悦,但一想到紫衣公子身后的势力,便也只得陪笑道:“进疆兄误会了,你我几人相交莫逆,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别说是个女子,便是要将这天下让与兄弟,在下也不会皱一下眉头。只是慕容小姐既已言明不愿人多,在下也不能强行唐突了佳人,免得最后大家都扫兴不是?”
紫衣公子轻轻地冷哼一声,不再说话,白皙公子连忙出来打圆场道:“镇平也有镇平的苦衷,进疆,你就别跟他计较了,大不了一会儿让他多喝几杯,给大家陪个不是。”紫衣公子顾忌白皙公子的面子,终于微微点了点头,表示不再计较。
刘二公子稍稍松了口气,感激地望了白皙公子一眼,刚想说些场面话将死气沉沉的气氛活络回来,却听最后一位身着黑衣,怀抱长剑,面色阴鸷的公子冷冷道:“见色忘友,见利忘义,这般行径岂是几杯水酒便能揭过的?我吴天宇以剑立身堂堂正正,羞与这等小人为伍!”
“你!”刘二公子闻言当即拍案而起,一张俊脸涨得紫红,可看到阴鸷公子怀抱的那柄飞剑时,他心中一凛,稍稍清醒了几分,强行将胸中怒气压下。
见阴鸷公子说得如此过分,一直在打圆场的白皙公子也沉下脸色,冷淡道:“本是一件小事,调笑一翻也就罢了,在座的都是自家兄弟,天宇兄如此责难有些过了。”紫衣公子静静听着三人吵闹,神色如常地端坐饮茶,从头到尾不发一言,仿佛完全置身事外。
阴鸷公子冷笑一声,毫不理会怒目相视的刘二公子,转而对白皙公子说道:“这话放在你李鑫耀身上,在下便也不会再多言半句,可他刘镇平不过是你蓝月山庄的一条狗,区区一个城主之子,还是庶出,凭什么与本公子称兄道弟?”
“吴天宇!”白皙公子重重一拍桌子,微微眯起的双目冷冷地盯着阴鸷公子,沉声道:“俗话说打狗还要看主人,就算刘镇平只是我蓝月山庄的一条狗,但你这般当面落他面子,给他难看,难道是欺我蓝月山庄无人么?”
刘镇平一张俊脸早已成了猪肝色,被如此轻视的他早已怒火中烧,但他的地位确实比这几人差得太远,以往自己阿谀奉承,讨好巴结,努力挤进了他们的圈子,还经常为此沾沾自喜,没想到他们只不过将自己看成一条狗。可是他又能怎么样?奋起反击?不说能不能打赢对方,就算能打赢,他也绝不会有好果子吃。刘二公子在患得患失与忍辱负重之间来回彷徨,陷入了进退不得的窘境。
“奴家不过晚来了半刻,怎么几位公子便这般剑拔弩张?”就在几各怀心思陷入僵局之际,一阵清脆悦耳的声音在大堂内响起。众人纷纷侧头望去,只见几位公子口中的那位慕容小姐身着一身红裙,带着一个小丫鬟,娉娉婷婷地走入大堂。几位公子眼中立即燃起炙热的火焰,脸上冷峻、僵硬的表情立时化成春水般的温柔,众人的目光似是黏在了她的身上,就连那位对坐饮茶的虚境女修士也不例外。
白皙公子再顾不上与阴鸷公子对峙,故作风流地起身向慕容小姐迎去,一边走着,一边说道:“咱们几个人呀,都是倔脾气,时常为琐事起些争执,却从来不会影响相互之间的交情,倒是让慕容小姐见笑了。”听得白皙公子圆场,其他几人也都附和点头,谁都不愿给佳人留下狭隘气短的印象,就连那阴鸷公子的一张冷脸也多了几分温度。
慕容小姐微微颔首,轻笑道:“如此便好,今日奴家第一次带朋友来,先前还三番四次地跟他说几位公子如何丰神俊朗,如何温和大气,若是几位公子当真大打出手,可是大大落了奴家的面子,让奴家以后在他面前如何抬得起头呢?”
“朋友?”
“哪位朋友?”
“是男是女?”
几位公子听到慕容小姐带了朋友来,立即生出几分戒备,再见她提到那位朋友时显得十分亲密,更是无端对那未曾谋面之人生出了几分厌恶。直到此时,几位公子才将目光从慕容小姐身上移开,注意到有一位剑眉鹰鼻,双目炯炯,器宇轩昂的白衣修士,随着慕容小姐步入了大堂。躲在一旁的甄天羽窃笑一声,在心中打趣道:“想不到堂主打扮一般,扮成世家公子也是这般有模有样。”
眼见慕容小姐那位朋友仪表堂堂,气势不凡,紫衣公子不屑地撇了撇嘴,阴鸷公子双目中泛起一道凶光,就连众人中地位最低的刘镇平也恨恨地咬了咬牙,只有那白皙公子稍稍一愣,便神色如常道:“哦,慕容小姐要带朋友来怎么不早说呢,便是提前发张传讯符来,也好让咱们早早出门相迎,以免失了礼数。”说着,白皙公子侧身一让,领着二人走到桌前坐下。
慕容小姐向众人行了一礼,歉意道:“几位公子太客气了,奴家也是恰好与这位朋友偶遇,多年未见心中颇多不舍,这才贸然提议一同前来赴会,事前没有征得大家同意,还请各位海涵。”她的声音柔柔糯糯,听得人心中发痒,就算真的心中不悦,也不忍责难于她。
众人闻言,无不宽容地笑了起来,场面看上去一团和气,但贺梓川与慕容小姐皆是圣境修士,神念何等强大,虽然人未到场,却早已将大堂内的情况探查得一清二楚。看着在场几个小辈勾心斗角,各怀鬼胎,贺梓川眉头一皱,向慕容小姐传音道:“你让本座陪你赴会,不会是专门看这些小辈为你争风吃醋的吧?”
慕容小姐轻轻呡了一口茶水,不动声色地传音道:“你可别小看了这些纨绔子弟,他们虽然修为不高,但都是梧州的地头蛇,有些事情交给他们办反而事半功倍。”
贺梓川冷哼一声,讽刺道:“真是难为你这东海魔宫的高阶修士,竟然要与我极北这群纨绔子弟虚与委蛇,当真称得上是忍辱负重。”此来之前,贺梓川一直在捉摸这倾国倾城的女子究竟为何非要让自己与她一同赴会,可是想来想去,他也没能想出一个说得过去的结果,故而他只能事事小心,深怕着了那女子的道。
慕容小姐并未理会贺梓川的讽刺,对刘二公子施了一礼,感激道:“还要多谢公子昨日抽出时间,专程陪奴家领略落霞城风光。”
刘二公子双目一亮,连忙还礼道:“哪里哪里,能得慕容小姐相伴,是在下之幸。”
慕容小姐不提昨日之事还好,这么一说立即让其他三位公子心中不忿,见刘二公子与慕容小姐竟还相互答谢更是妒火中烧。
阴鸷公子当即冷哼一声,说道:“小小一个落霞城,有什么风光可看,我天澜山才是梧州修仙界的第一圣地,若是慕容小姐有雅兴,在下愿引小姐登山,一睹剑气盈天之圣景,定让叫小姐终身难忘。”
天澜山青虹剑门乃是梧州第一大派,这位阴鸷公子出身其中自然带着几分倨傲,语气半点不客气,不知不觉得罪了其他三位公子。
紫衣公子愤愤道:“一柄破剑舞来舞去忒也无聊,我落音宗霓裳彩幻舞,流云琴箫奏哪样不是天下一绝,可比那些虚无缥缈的剑气有趣得紧”。
“原来这位紫衣公子出身落音宗,梧州三大宗门的子弟倒是聚齐了。”一边静静旁观的贺梓川心里好笑,暗暗思忖着。
阴鸷公子听得此话,心中登时大怒,但他还未及反驳,便听白皙公子说道:“要说奇景,我蓝月山庄有圣池揽月,要说歌舞有十二素裳舞、登仙曲,虽不敢自夸一定强于天澜山青虹剑门和大鼓峰落音宗,但绝对别有一番趣味,而且蓝月山庄距落霞城不过三百里,一天便至,听说慕容小姐归期将近,返程时顺路到我蓝月山庄做客几日才是上上之选。”
三位公子皆是出身豪门,刘镇平虽是地主,可身份最低,此时反倒插不上话。想到慕容小姐的绝美容貌,他心中柔情备至,再看平日里死命巴结的三位“朋友”顿觉妒火中烧,恨不得立刻将这几个纨绔子弟打杀在此。可是想归想,且不说这三人实力并不比自己逊色,光是他们的后台背景,就不是自己能够造次的,思及此处刘镇平心中又是一阵失落和屈辱。
“几位公子说的地方,奴家都很想去呢,只是……”慕容小姐欲言又止,眼光却偷偷向贺梓川瞟去,待贺梓川将要发现之时又飞快地缩了回去,就像情窦初开的青涩少女,在偷偷注视着心仪的情郎一般。几位贵公子似盯着兔子的猎鹰一般盯着慕容小姐,巴不得将她牢牢印在眼睛里,又怎会放过她这般明显的动作,顿时将满腔怨念转移到了贺梓川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