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百华从怀中取出一张薄纸,看来似乎是张衙门的公文。
只听她朗声念道:“逃狱死囚孟东庭,南直隶扬州人,若得查报,赏纹银三十两。”说着冷笑道:“这人出身如此肮脏,眼下又给咱们侍卫抓到了窃盗罪行,难道我们武府还要包庇么?”
厅上众人听了武百华所念的公文,无不大为吃惊,都是议论纷纷。众人往布袋里的珠宝看去,神态鄙夷,却都把孟东庭当作是贼,再也无人怀疑。
孟东庭心头大震,方知武百华早已查清楚他的来历,前几日不来骚扰他,想必便是在找这公文。先前她三番两次地暗示自己,说随时能把自己整垮,果然不是虚言恫吓。
武百华把公文递向武千鹤,微笑道:“小妹啊,这人是个犯了死罪的逃犯,可惜你少不更事,给他蒙骗了。”
武千鹤接过公文,一时双手颤抖,竟不敢多看一眼。
武百华笑道:“怎不展开看看呢?你老说我要陷害这小子,何不来揭穿我的伎俩啊?”说着掩嘴轻笑,神色甚是愉悦。
武千鹤心中害怕,颤声道:“大姐,你……你为什么一定要和他过不去?我求求你,你就放过他了吧……”声音颤抖,已然低头认输了。
武百华温言道:“妹子,我绝非恶意陷害这个孟东庭,都到这当口了,你何必还要维护于他?”
武夫人大声道:“千鹤!你快点看看公文,千万莫要引狼入室啊!”
武千鹤双手颤抖着将公文展开,勉强看了一眼,只见了上头盖着血红的官印,霎时心下一惊,脸色变得惨白至极,更不敢瞧上一眼。
她泪眼汪汪,将公文揉成一团,颤声道:“这不是真的!天下同名同姓的人那么多,不是他!不是他!”
武百华道:“妹子啊,扬州府叫做孟东庭的,只怕也不会太多,你看开点吧!何必为这种人难过呢?”
武千鹤忍住了哭,拿着手上的公文,走到孟东庭身边,轻声道:“这……这是真的吗?我不要听别人说,我要你自己告诉我。没听到你亲口说,我……我谁都不相信。”
她痴痴的望着孟东庭,只盼他能告诉自己,武百华所说的,全都是凭空捏造的谎话。
孟东庭咬牙低头。他见武千鹤神情凄苦,直盼自己能大声告诉她,他孟东庭从未杀过人,被打入死牢是被人冤枉的,今天偷的那包珠宝细软也是给人栽赃的,但嘴里就是说不出话来。一时间心都好似碎了,只别过头去,不敢再看她的脸色。
武千鹤盯着孟东庭,见他始终不敢望向自己,看来实情终是如此。她脸色惨白,眼神尽是凄苦,用力咬住了下唇,转身奔进了内堂。
武百华见孟东庭自己认了,冷笑道:“姓孟的!你还有什么话说?”
一旁家丁也在一旁附和,大喝道:“小贼!看你还能耍出什么花样!”
武夫人摇头道:“老爷这么疼他,实在万万想不到,唉,这人真是禽兽不如啊……”
众人满面鄙夷,纷纷咒骂孟东庭。
孟东庭心中悲凉,胸如刀割,他默默运起内力,将身上绳索尽数绷断,缓缓站起身来。
厅上众人见他如此神力,莫不大惊,武夫人更是吓得花容失色。众侍卫怕他暴起行凶,纷纷抽出了佩刀。
武百华却镇静自若,俏眉一挺,冷冷地道:“瞧你模样像个读书人,想不到是个逃犯,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念在我爹爹疼你一场,我们也不再报官了,你这就去吧!”
孟东庭见武千鹤仍不出来,知道这最后一面也见不到了,他心中难过,低声说道:“夫人,请你多多拜上老爷,就说孟东庭对不起他老人家,不能向他拜别了。”
武夫人连连挥手,叹道:“亏你还敢提老爷,别再说了,快走吧!”
孟东庭转身欲行,忽听武夫人又道:“以后别说你在武家待过,我们武家丢不起这个人!”
孟东庭仰天不语,已然泪水盈眶,此时此地,除了认命,又能如何?
他咬住了牙,转身走向大门。
一旁侍卫喝道:“小子!从后门出去!这大门不是给你这样的下人走的!”
孟东庭双目一翻,怒目往那侍卫望去,那侍卫心中一颤,脚下不自然的往后退去。
孟东庭走向武家大门,只见朱门紧闭,上了又重又厚的闩。他忽觉心中激愤难抑,“啊”地一声大叫,猛地一掌劈出,雄浑内力砸下,登将武家大门劈的粉碎,旋即飞奔出去。
厅上众人见他神功如此,一时都惊叫出声。
眼见孟东庭外貌斯文,本该手无缚鸡之力,谁知武功如此高强?想来正应了那通缉公文所说的盗匪出身,否则怎会有这等身手?
孟东庭离开武家,身无分文,连存下的工钱也没带走。
但他心神激荡,已管不到那么多,一路狂奔而去。
此时天色已暗,忽地下起雨来。孟东庭全身湿透,一个人孤零零的走在南京城的街上,只觉说不出的孤寂,更不知何去何从。
想起数月前初来南京时,自己身负重伤,由欧阳大哥照护着逃到武府。两个人来,如今一个人孤单的走,又成了当年那个刚从扬州死牢里逃出来的,全身污秽、彷徨恐惧的逃犯,去哪里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