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王听罢,笑道:“韩信其人,寡人素有耳闻。少时穷困潦倒,曾乞食漂母。更有甚者,当街之上,众目睽睽,竟受胯下之辱,为人耻笑。此等人,无半点大丈夫气概,寡人若重用他,三军不服。如让诸侯知道,必以为寡人乃瞽目之人,叫我以后如何面对?”
夏侯婴谏道:“欲成大事,岂能只看出身,计较小节?古来贤才微时落魄者,不在少数。伊尹,莘野匹夫也,子牙,渭水钓叟也,宁戚,抱车竖子也,管仲,槛车囚徒也;后受用有为,皆成大事。韩信虽出身寒微,然胸中所学,为天下人所不及也。大王万不可以门户论人,若舍之不用,使其投往他国,不亚于弃连城之璧,碎和氏之宝。臣如举荐不实,甘愿受罚。”
汉王见夏侯婴说得十分诚恳,不好驳他,便道:“未见其才,恐难大用。念一路过来甚为辛苦,就委屈他去薛欧营中做一名连敖典客。如今后真能献出甚么妙策来,再重用也不迟。”
夏侯婴见汉王放下话来,不便再争,只好依允了。
回到招贤馆,请出韩信,将举荐的事说了,道:“虽极力推荐,奈何汉王不信。”韩信道:“军中帅位,关乎三军将士性命。公一人之言,汉王岂肯听信?”夏侯婴道:“萧丞相若在,保不住能说服汉王。可惜前些日子去了巴蜀,半个月才能回来。你暂委屈一下,先去薛欧营中充职,等丞相回来,我这里自有计较。”
韩信点头,谢道:“多谢滕公美意。”收拾行装,拜辞了,骑马投城西营寨而去。
当日,天显得昏沉,路上竟飘起雨花来。夏侯婴心急,不管路滑,只顾望西奔驰。离营寨数百步远,却见辕门外面立了百来个军兵,都持戈操刀,站成两行。中间人分开处,长台之前,跪着十来个死囚犯,正哀声嚎哭。
只听三声铜锣响,夏侯婴大惊,道:“这是要杀人。”催马疾奔向前。那雨打在脸上,依稀看见有死囚被拖到木墩上斩首。虽是模糊不清,那血腥味却已能从刑场上闻到。相距只有七八丈远时,最后一名死囚也已拖上了斩台。
正要行刑,忽见那个死囚猛地抬起头来,圆睁双目,望着前面大叫一声:“汉王不想得天下么?为何竟要斩杀壮士!”
夏侯婴听得耳熟,也不及细想,在马上高声叫道:“刀下留人!”飞马来到斩台前,翻身下马,抹去脸上雨水,近前看时,果真是韩信。急呼军士“松绑”,搀起身来问道:“数日不见,缘何落到这步境地?”
韩信苦笑,欲言又止。营中之将乃是薛欧,慌忙上来禀道:“汉王深虑军心不稳,已颁过钧旨,凡聚众逃亡者,立杀无赦。校尉以下军官,也一律连坐,同罪论处!”指地上尸身道:“此十三人,昨夜聚在一起,合伙商量如何潜逃。被人揭发,已都认罪,按律就地正法。这韩信,身为连敖,自是责无旁贷,故将一起处斩。太仆却为何要把他释放,下官不解?”
夏侯婴道:“薛将军有所不知,这韩贤士乃当今奇才,只是暂时未得汉王信任。如今日遭受牵连而被屈杀,汉王身边当失一栋梁,我等东归将无望矣!”薛欧大惊道:“太仆所言自当无欺。好险,好险!真就杀了,薛欧将罪责难逃。”忙上前来谢罪。
夏侯婴道:“幸亏我及时赶到,不然,当铸成大错。”吩咐薛欧道:“你当好生看待。我这就到宫中,再去劝说汉王,请求重用。”薛欧连连点头。
夏侯婴执韩信手道:“贤士且忍一忍。我今日前去,必要劝说汉王重用于你。”
韩信道:“韩信有一言,要说与滕公听。”夏侯婴道:“请贤士直说。”
韩信道:“公以为,此去汉王肯听否?”
夏侯婴道:“我当死谏!”
韩信道:“公为何不将韩信引荐给丞相?若丞相知韩信可用,再联名往说汉王,将少费周折。”
夏侯婴听了,恍然大悟,道:“贤士一句话,点醒梦中人。今晚便去相府,说与丞相知道。”当时告辞,带了随从,上马径奔相府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