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两个月过去了,大山里又开始绿了起来。
张子山和平时一样,从仓库登记完枪支弹药回来,坐在办公室里值班,整理着手中的文件。
指导员领着一个20岁出头的姑娘进来了,梳着两个马尾辫,一袭白色连衣裙,眼睛红红的,哽咽着坐在了沙发上。张子山赶忙起身给姑娘倒了一杯热水递了过去,姑娘也不接,张子山回头再看看指导员,只见指导员搬起了一把凳子坐到了姑娘的对面,拿了几张纸巾递给了还在沙发上啜泣的姑娘,也不说话。
指导员把张子山叫到门外,指着自己的太阳穴小声地说:“小张,这个姑娘估计这儿有问题,肯定是受了什么刺激,在大门口就一直说要找连队领导,问别的什么也不说,听口音像是北京本地的。”
“指导员,要不我进去问问试试?”
“这样,你进去再好好问问,我找团长汇报去。”
张子山坐到姑娘对面,又把水杯端起来,问:“姑娘,先喝口水吧”,姑娘只是低着头,眼神涣散地盯着地上看。
“姑娘你是北京本地人吧,你好好想想来找我们连队领导有什么事儿?仔细回想一下”
“是不是家里出了什么事情?”
“你家里什么人在我们连队?你姓什么?叫什么名字?”
“姑娘,你抬起头,来看着我,告诉我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姑娘是不是被坏人欺负了,别怕,我们替你做主!”
……
姑娘还是一言不发,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白色的鞋,右手使劲儿地攥着自己的连衣裙角,两个马尾辫忽左忽右地摇晃着。
“想想自己是怎么来到的部队?坐车?还是?”
“姑娘,你家住在哪儿?”
“你爸?你哥?你弟?还是你对象在我们部队?”
张子山实在想不出再问什么了,还是让这个姑娘自己一个人先静静吧,于是起身站了起来,刚转过身准备要走,谁知道这个姑娘猛地站了起来,一把从背后紧紧地抱住了张子山。
张子山瞬间傻眼了,这究竟是什么情况?“姑娘,姑娘,咱们有话好好说,有话好好说,有话好好说!”
正说着,张子山回头一看,贾静文正站在屋子门口,泪珠在眼眶里打转儿,把一个盒子往地上一扔,一句话也不说,转身就跑了。
贾静文只顾着跑,迎面撞上了指导员,这丫头头也不抬,径直地朝走廊外跑去……
指导员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脑,心想什么情况这是,进屋一瞅,更蒙球了!只见白衣姑娘从背后紧紧抱着张子山,杯子掉在地上,水也洒了一地……
气氛瞬间凝固了,画面也定格了。
“哎,老王,这话务营的小文什么情况?风风火火的”团长从外面说着话走了进来,看到眼前这一幕,眼睛瞟了一下王连长,“什么情况?”王连长摊摊手……
“二哥,二哥,二哥,爸、妈和大哥都没了,都没了!”白衣姑娘突然开口说,“都没了,都没了,二哥,二哥。”
张子山也不敢用力地挣脱,王连长回过神儿来赶紧和团长一起把姑娘架起来扶到沙发上,姑娘大声地哭着,也开始说起话来……原来是姑娘的家里着了大火,自己的父母和大哥都被这场大火带走了……
张子山按照命令把三连班长也就是姑娘口中的“二哥”叫到了办公室,团长和连长在里面与兄妹俩抱在了一起,张子山眼泪已忍不住,正准备出屋,低头一看,门口墙角处那个被贾静文扔掉的盒子,赶紧捡起来走出了屋。
到走廊里,张子山打开一看,原来是一支崭新的钢笔,钢笔上还系着一个红色的花结儿……
也没想那么多,把钢笔往兜里一揣,张子山回头看了一眼办公室,眼前浮现出了爹娘和子海子江子英还有左晓晴的样子,眼眶里的泪珠还是没忍住滚落了下来……
纠结的一天终于过去了。
一个多月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这一天,张子山把机要室送来的电报,抄送好放到连长的桌子上,脑子里回想着电报里的内容,大概意思是,上面通知连里选一名优秀的战士到汽车连学习开车,正式的调令一个星期后就会下达。
“开车?”张子山躺在宿舍,翻来覆去地想着……“在部队学个一技之长”爹的话也在张子山的脑子里绕来绕去……
第二天,是个休息日,二连的李涛又来到四连看看自己的两个哥哥。“山哥,臣哥,最近和建中秀波他们俩有联系吗?”李涛问,“没怎么联系,你们呢?”“上次正好我外出,专门去看了看朱建中,这小子现在可是正儿八经的飞行员了,真来劲!”李涛说着说着眉飞色舞了起来,“开飞机?朱建中这小子还真特么开飞机去了?朱育臣拍拍军区大院这棵老榆树,接着说,“不服不行啊,一个人一种命,咱五个人一块儿上的火车,现在你看看,朱建中当上了飞行员,李秀波上次来好像和我一样也当上了副班长,子山都混进了连部当文书了,你小子李涛也可以,听说已经是班长了?”
李涛拍了拍旁边的张子山,说:“还是子山哥的连部文书有前途,那是个美差,经常接触大首长,提干入党也快,没准儿以后能当个大官呢。”
张子山拍拍下面的大石头,再看看眼前的两个兄弟,“你们俩对以后都什么想法?”
“我的目标就是争取早日入党,早日提干!”李涛说。
“我就这么着凑合着过呗,我们班长估计很快就提副排了”朱育臣苦笑着说。
“我还是想在部队多学点儿技术,有个一技之长比当个什么狗屁官儿来得实在的多,就算回到老家也还用得着”张子山看着篮球场说。
“拉倒吧,别身在福中不知福了,就你那个文书位置,多少人眼红呢,多少连排长不都是从文书的位置上爬上去的,就连司令部的李副司令员以前不也是个文书吗?”
“山哥,要不咱俩换换,你来我们连当班长,我去你们连部当文书?”
“再者说了,在部队有什么一技之长可以学啊?不过我现在对电路一类的倒是越来越精通了,回到家乡当个电工绝对没有问题!臣哥,你说是吧?”
“靠,我的一技之长就是盘线,绞铁丝,过组织生活会,背语录,子山,你小子现在盘线肯定盘不过我,电工?电工咱也没问题!”
“不聊这些了,心烦,走,打会儿球去!”
三个人起身,来到球场上,抢过一个篮板……
送走了李涛,回到宿舍的张子山又拿出了笔记本,开始写了起来:目标,我的人生目标是什么?当我回首往事时,不会因为它而懊恼……
第二天,张子山来到连部,像往常一样,整理起刚送来的各种文件,分类着哪些需要抄送,哪些需要报送;哪些是急件,哪些是多少可以缓一缓的……
王连长吹着口哨,拿着几张报纸进来了,看着在对面桌子上整理文件的张子山,说:“小张啊,来的够早的啊,怎么最近也看不到话务营的贾排长过来了啊?”
“王连长,正好有件事我想向您汇报!”
“哦,有什么事情说吧”
“连长,我想学开车!”
“哦,你是说前天机要室送来的电报里说的开车的事儿啊,不过你这文书干的不是好好的嘛?”
“连长,这两天我认真地想清楚了,我想学开车!”
“小张,这件事可不是头皮一热脑袋一拍就定的事儿啊,你现在是连里重点培养的对象,你清楚吧?”
“连长,我知道你们对我都很好,可是……”
“小张,你要明白,学开车可是对你下一步提干入党的事情有严重影响的哦,当然了,学开车也是件很光荣的事情,你也知道,电报内容你也看了,咱们全连也只有一个学车的名额。”
“我就是想学个一技之长”
“小张,我要你认真回答我,在部队,你是想提干当官儿还是想当个司机?算了,你也不用急着回答我,今天上午你回去休息,下午我们再谈!”
“连长,我……”
“好了,先回去休息吧,下午我们再谈!”
张子山回想着刚才王连长说的话,感觉只要自己坚持,开车的事情还是有希望的。
五月的连队是最美的时候,战士们身上的军绿和一排排杨树的新绿交相辉映,这个时候的北京,清爽得很,西山里的空气更是清新爽快得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