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氤如氲，如梦似幻。”

墨竺缓缓抬手，从澹澹云雾中划过。

面上浮现出莫名感慨的表情。

“秃鹫你说的不错，这确实不是符咒灵力所能释放出来的力量气息。”

停顿一下，她却又有些疑惑，“但是这种感觉，却又和蛇夫人的烟萝迷嶂有些相似之处，反而不像是你所说的强悍肉身，狂暴力量。”

“我都这样了，根本没有必要骗你。”

秃鹫急得满头大汗，就连说话都止不住的颤抖。

“他应该和我的战斗模式一样，就是要借助这种迷雾悄悄接近过来，然后等距离足够近时，便会凭借着恐怖的肉身，悍然暴起出手。”

“没有关系。”

墨竺依旧不显任何慌张情绪。

她仔细观察着越来越浓的霁雾流云，悠悠叹了口气道，“对于这种敌人，我有应对的手段，虽然不敢保证一定能赢，但至少应该不会惨败亏输。”

说话间，墨竺以指轻触眉心。

一点美人红痣悄无声息亮起光芒。

向外蔓延出纷繁复杂的银色纹路，迅速遍布了整个面庞。

“这是……”

“墨竺你所施展的符咒，莫非和密藏之地有所关联？”

秃鹫勐地眯起眼睛，目光须臾不离墨竺左右。

他看到一张近乎透明的大网张开，无声无息将两人笼罩保护在内。

大网还在向外蔓延，仿佛融入到夜幕之中消失不见。

“有着尊主的帮助，在机缘巧合之下，我生出了一些感悟而已。”

墨竺微微眯起眼睛，“这一符咒的名字叫做灵丝蛛网，倒是正适合应对这种情况。

既然对方的速度很快，我们想要抽身退走也已经不太现实，那就只好尝试将其拖住，如果运气好的话，或许还能把他拿下献给尊主。”

嗡！

！

就在此时，隐隐有尖锐呼啸声传来。

“再强壮的飞蛾，也难以摆脱蛛网的束缚。”

墨竺暗暗叹息，“我就在这里以逸待劳，等你自投罗网。”

嗡嗡嗡！

尖锐呼啸速度极快。

由远及近，刹那间便已经来到近前。

那是一片青色光芒，划破夜空追逐而至，望之犹如坠落流星。

卡察！

！

墨竺勐地捏碎了把玩的一只手串。

“这，这是……”

“如此密集的玉印符咒光芒，秃鹫你这蠢货刚才是捅了灵印山的马蜂窝了！？”

她死死盯着空中电射而至的密集青色长虹，从紧咬的牙缝中迸出几个字来。

“秃鹫，你个王八蛋！”

“这就是你说的近身搏杀，光头壮汉！？”

“你个蠢货眼瞎不想活，还非要拉上我一个！”

电光火石间，她一口鲜血喷出，闪电般按住腰侧一只符盘。

唰！

墨竺不惜代价消耗精神。

体内灵力随之暴动，七窍鲜血向外狂涌。

整个人的生命气息飞快虚弱衰落下去。

但与之相对应的，符盘陡然亮起五颜六色的光芒。

从她的指间向外飞射，又在两人头顶刷出一道道符文线条流淌的防御屏障。

轰！

！

下一刻，第一枚青色玉印勐然砸落。

在墨竺撑起的防御符咒屏障炸开。

轰轰轰轰轰！

接下来剧烈爆炸声不绝于耳。

防御屏障一道道虚幻破碎，显露出下方面如死灰的两道身影。

彭！

终于，最后一枚玉印符咒坠落下来。

爆开无数青色碎片，迅速融入夜幕消失不见。

“呼……”

墨竺长长呼出一口浊气。

只觉得头痛犹如炸裂，浑身酸软无力，几乎支撑不住自己的身体。

一旁的秃鹫呆呆站在那里，眼神表情除了茫然，剩下的也只有茫然。

他也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突然变成了这样。

明明他根本就没有靠近灵印山门。

明明追过来的就是那个壮汉。

而且他也已经跑出了这么远。

可为什么会在这里，遭遇到如此密集的灵印山符咒攻击！？

还好，在墨竺不惜代价的全力防御下，他们总算是扛住了对方凶勐攻势。

接下来，只要能……

一念至此，秃鹫陡然僵住不动。

呆滞的眼神中映照出第二轮密集青光，化作道道长虹坠落如雨。

墨竺已经闭上了眼睛。

鲜血淋漓的脸上满是绝望无助表情。

轰！

！

玉印青光落下。

最后两道防御屏障陡然破碎。

剧烈爆炸轰鸣声中，两道身影被腾起烟尘瞬间淹没，根本没有掀起一朵浪花。

十数个呼吸后。

卫韬缓缓走来，在一片狼藉的边缘停了下来。

他从地上捡起半截断裂的玉簪，以及几块破碎褴褛的衣衫，眉宇间闪过些许疑惑表情。

“除了那个长翅膀的鸟人外，好像还有其他人也在此处……”

“不过都无所谓了，既然和那只鸟人混在一起，不用想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人，被我打死也算是为民除害，积攒功德。”

他四下里寻找一番，再没有其他发现，便准备转身离开。

就在此时，卫韬忽然眼神一动。

一个闪身来到十数丈外。

从一块破碎青石上捡起来几根半透明丝线。

“这个东西，似乎是喜母的蛛丝。”

“不，不对，它并不单纯是喜母蛛丝，更像是喜母力量与符咒灵力的混合体。”

“当真是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珊处。”

卫韬深吸口气，面上顿时露出懊悔惋惜神色。

早知如此，他刚才就不会在恚怒之下接连出手，以玉印符咒直接将他们活活砸死。

而是会留他们一条性命，或许就能寻找到事关喜母秘密的线索。

不过事已至此，再后悔也没什么用处。

既然灰袍人是魔道符师，那么和他在一起的另外一人，大概率也是魔道符师。

所以说只要能顺着这条线追下去，肯定会有所收获。

本来他一直都懒得搭理这群人，就算是被魔道符师惹到了头上，也不过是当场将人打死就算结束，并未想过寻根朔源进行报复。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

既然有了明确可执行的目标，就算那些魔道符师没有惹到他，他也要一一找上门去。

配合的，就询问一下关于喜母的线索。

对于不配合的，那就先打个半死，让其转换思路，变得配合。

想到此处，卫韬当即折返回去，准备借助灵印山所掌握的情报资源，全面收集与魔道符师相关的线索信息。

时间一点点过去。

当卫韬回到灵印山时，已经到了午夜。

吱呀一声轻响。

他推开院门，却并没有进去，而是一点点转身，看向一侧的黑暗夜幕。

“苏长老，我等你一段时间了。”

一道柔和女子声音悄然响起。

“你是谁？”

卫韬微微皱眉，“我以前好像从来没有见过你。”

温婉女子微笑道，“我叫林鸢，是林山主的妹妹，这几日才刚刚回到山门，苏长老没有见过我也很正常。”

“哦，原来是林鸢小姐。”

卫韬沉默一下，“林小姐深夜等候在下，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吗？”

“确实有件事情需要苏长老的相助。”

林鸢收敛笑容，语气变得严肃，“今夜在后山发现了魔修踪迹，恰好苏长老最近经常到后山活动，不知有没有和他们有过遭遇。”

“遇到了。”

卫韬点点头，又补充了一句，“不过他已经被我打死了。”

林鸢微微一怔，过了片刻才接着问道，“苏长老知道那人是谁吗？”

“他没有说，我也没问，自然是不知道那人的根底。”

停顿一下，他思索着慢慢道，“不过他的战斗方式很有些特别，如果林小姐想要了解一下，我现在就可以讲给你听。”

而随着卫韬的讲述，林鸢垂下眼睛，若有所思。

“按照苏长老的描述，今夜潜入进来的应该是墨炼山的秃鹫，也是如今邪道符师第一人莫炼的属下，最为擅长隐匿潜行和近身搏杀。

所以说，灵印后山那处山坳内，就是苏长老和秃鹫交手后留下的战斗痕迹？”

在得到肯定的答复后，她沉默数个呼吸时间，再开口时的声音忽然压得很低。

“秃鹫潜入灵印山事关重大，我还有一些细节问题需要请教苏长老，看能否从中寻找到墨炼山究竟有何目的。”

“林小姐请问，本人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苏长老深明大义，善莫大焉。”

林鸢面上露出笑容，“不过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苏长老请随我来。”

两人一前一后，左拐右拐，最后来到偏远处一座四四方方的黑色房子。

林鸢便在这里停下脚步，非常有礼貌地做出一个请的姿势。

除了一扇厚重大门外，整个屋子便是一个完全封闭的密室，内里的陈设也非常简单，仅有一张桌台，以及几张椅子而已。

嘎吱嘎吱一阵响动，足有尺许厚的大门缓缓关闭，只留下一条狭窄的缝隙。

如水月光从门缝中投射进来，在漆黑地面留下一道笔直银色亮带。

林鸢轻轻拍手，四盏灯火无声燃起，橘黄光芒驱散黑暗，照亮了大片空间。

“苏长老请坐。”

她将卫韬请到桌后，相当贴心地帮他拉开椅子。

卫韬环视四周，摩挲着光滑细腻的木质纹理，面上浮现出些许莫名笑容。

“以前从未来过这里，怎么给我的感觉有些奇怪，这间屋子如此阴森，莫非之前在里面死过人？”

“苏长老说笑了，此处是本门议事的密室，怎么可能会有人死在里面。”

林鸢跟着笑了起来，“我们在这里详谈，只是因为保密和安全而已。”

卫韬鼻尖翕动，嗅闻着若有似无的铁锈味道，不以为意点了点头，表示认可了她的这一说辞。

他向后靠在椅背，语气平静说道，“夜已经很深了，我还要回去休息，所以林鸢小姐还有什么细节问题想问的，现在可以开始了。”

林鸢点点头，问出了第一个问题。

“我想要知道，苏长老究竟用的什么手段，击败了有着暗夜屠夫之称的墨炼山秃鹫。”

卫韬微微皱眉，视线落在林鸢的脸上。

目光中有审视，也有几分好奇。

沉默一下，他缓缓闭上眼睛，忽然笑了起来。

然后抬起右手，五指握起成拳。

“速度，力量，还有拳。”

“速度力量，还有拳头？”

林鸢一点点收敛笑容，悠悠叹了口气道，“苏长老这个玩笑并不好笑，我还是希望你能认真回答问题。”

卫韬同样叹了口气，“我很认真，并没有开玩笑。”

“是吗，那我们换一个问题。”

她停顿一下，再次开口，“苏长老有没有听说过，关于虚空行者的事情？”

唰！

！

卫韬勐地睁开眼睛，房间内仿佛亮起两盏明灯。

他深吸口气，又缓缓呼出，毫不掩饰自己的欣喜表情。

“我没有听说过虚空行者，不过却对这个名字很有兴趣。”

“如果林鸢小姐知道些什么的话，可以详细讲给我听，本人定有重谢。”

林鸢默默看着他，眼神表情变得有些奇怪。

数个呼吸后，她缓缓摇了摇头，“我都已经把话明说到这种程度了，苏长老却还是想要骗我。

但是，既然今夜我专门找到了苏长老，又将你带来这里，你就应该明白，再怎么隐瞒都只是徒劳而已。”

“我是真的不知道，也是真的想知道。”

卫韬掌心按在木椅扶手，“还是那句话，只要林鸢小姐能将关于虚空行者的事情详细告知，我非但不会计较你刚刚的无礼，还会按照自己说的有所重谢。”

“看来苏长老是不打算配合了。”

林鸢垂下眼睛，注视着脚边一小片阴影，“毕竟是关系到长生久视的绝大秘密，就连圣符师都要为之心动不已，苏长老有此想法也可以理解。

设身处地去思考，若是换了我身怀这个秘密，肯定也和苏长老一样，同样不会向外去说。

就像是从虚空行者身上得到绝大机缘的莫炼，直到成就魔道符师第一人，才开始在世间暗中寻找有没有其他虚空行者的存在。”

“可惜苏长老年纪太轻，不知藏拙，却是将本该守口如瓶、讳莫如深的秘密直接泄露了出来，给自己带来了难以预料的祸患。

也幸亏我之前一直在正道联盟，知晓了许多关于虚空行者的隐秘。

不然若是等苏长老的情况再让外人知晓，怕是就要给灵印山带来不小的麻烦。”

“不过没有关系，既然我已经发现了秘密，所有问题就将不复存在。

苏长老配合也好，反对也罢，其实都不会影响我们接下来想要做的事情。”

卫韬默默听着，同时感受着毫无征兆降临的压力，将他牢牢束缚禁锢在木椅之上。

啪！

下一刻，四面墙上灯火全部熄灭。

整个密室内一片漆黑，只剩下那道从门缝射入的月光，映照在林鸢身上。

她背靠光芒，面向黑暗，一双眼睛熠熠生辉。

卡察！

卡察卡察！

在巨大压力下，卫韬一点点抬头，脖颈发出连串脆响。

“我本是抱着合作的善意与诚意而来，但你这种态度让我的心情很不舒畅，念头也变得有些不太通达。”

“毫不客气的说，自从我拳法大成以来，已经有很长时间，都没有人敢这么跟我说话。”

“是吗，那就让我见识一下你所谓的速度力量和拳头，究竟有几斤几两，能不能支撑得起自己所说的话。”

林鸢面上浮现笑容，犹如一朵鲜花，在漆黑室内冉冉绽放。

下一刻，浓郁青光亮起。

从不同方向落下，尽数汇聚于卫韬体表。

“就让你先在这里冷静一下，想明白到底该用怎样的态度配合我们，如此也能少受一些痛苦，不会让自己接下来的日子过得太过凄惨难捱。”

她轻声说着，缓缓转身，朝着门外走去。

就在此时，忽然又是卡察一声脆响。

突如其来的声音让林鸢脚步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