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
道人答道:“贫道谢志和,初元七年曾在嵩岳伏藏宫听达观真人讲解六壬藏兵法,深受启发,当时曾与长青道友有数面之缘。”
长青先生稍加回忆,点头道:“原来是谢道友,数年不见,你居然也在西域?莫非是在都护府任职?”
谢志和有些腼腆:“唉,贫道不中用,就是在都护府当个三等幕宾,平日里负责调制行军散、兵粮丸,随军扎营时做法驱除蛇虫,打起仗来还要救治受伤将士。”
长青先生轻轻应了一声,驱除蛇虫的法术不算高明,无非是行气咒禁,在军中倒是有些用处。谢志和道法修为浅薄,显然没有禁河断流、结叶为船的高明本领。
以谢志和的道法修为,在中原确实难以获得达官贵人的青睐。这年头最受追捧的,首推仍是谈玄论道、故作隐士高人之态,其次是延年益寿、驻容养颜的丹药,等而下之则是助兴催情的幻术手段,甚至佛道两家高人在皇帝面前的“斗法”,拼得也是剪纸化龙、镜中天女这类幻术戏法。
长青先生就是厌恶这一套攀附权贵、虚伪矫饰,所以才不肯前往天下术者趋之若鹜的帝京长安。
“谢道友勤修道业,未来成就无量。”长青先生难得奉承一句,随后问:“听说崆峒山中黄观的周炼师也在都护府效力,不知他眼下何处,是否得闲?”
谢志和脸色微微一变,他见有旁人在侧,欲言又止。
长青先生虽然黑布蒙眼,却能料到对方迟疑,于是走到一旁说:“谢道友直言便是。”
谢志和近前叹气说:“周炼师受了重伤,道基有损,只怕这辈子都修不回来了。”
长青先生心头一惊,连忙问:“难道是因为法术反噬所致?”
“你怎么知道?”谢志和此刻再看对方黑布蒙眼,顿时明白:“莫非长青道友你也……”
“近来西域气数有异,但凡勾连天地之气的法术必然引动气机紊乱,从而反噬自身。”长青先生拄杖点地:“我要是没猜错,周炼师应该是尝试勾连四时阴阳之气,敲响十二太黄钟,结果气机与钟声共振回响,当场重创周炼师腑脏经脉。”
谢志和万分惊讶:“正是如此!难不成长青道友当时亲眼得见?”
“我自己吃过大苦头,推己及人,多少也能猜到周炼师的遭遇。”长青先生语气黯然:“十二太黄钟乃是中黄观的镇山之宝,敲响发动,可令鬼神震撼、妖魔伏首、邪祟灭形,威力惊人。然而如斯高深法术一旦反噬,形神皆震、丧魂落魄,周炼师能够保全性命,已是道基浑厚。”
“周炼师至今昏迷不醒,我等也是束手无策。只能稍后将他送回崆峒山调养,让朝廷多加封赏,聊作弥补吧。”谢志和无奈道。
长青先生却是不屑冷哼:“再多封赏又如何?道基有损,此生注定无缘大道、难登上清。”
谢志和嘴巴微张,惊叹于对方言辞无忌,他断无此等胆魄,自己能在都护府中有一席之地就不错了,哪里敢耍高人脾气?
“呃……不知长青道友来都护府有何贵干?”谢志和赶紧转变话题。
“我原本就是来找周炼师,一者了解目前西域异状,二来也想通过他直接拜见齐大都护。”长青先生叹了口气:“不过现在兴许是用不着了。”
此时正堂门开,一名侍卫走出,请程三五等三人入内。
程三五站在门前都快站饿了,刚进入正堂就见到端坐在上的齐大都护,两人目光相交,脚下步伐不由得一顿。
齐大都护眸光微凝,他是经历过无数战阵厮杀的硬汉子,内内外外早已打磨得如坚刚铁石一般,泰山崩于眼前都不会变色。
哪怕是几年前一名胡姬刺客在床笫间用发簪刺向咽喉,齐大都护依旧能轻松挡下,随即信手扭断她的脖子。但是见到程三五的第一眼,还是本能地生出警戒之意。
这并非是见到虎豹豺狼的恐惧,对于齐大都护来说,那些不过是如猫狗一般的猎物,根本不值一提。可程三五就像是一头来自上古洪荒的大凶恶兽,大片阴影投下,让人不寒而栗。
齐大都护心中不解,武功高深的江湖豪侠他见过不少,从无一人与程三五相似。而且细加观瞧,程三五流露在外的气质,不过就是武夫莽汉之流,方才那种异样感应转瞬即逝,再也无法把握。
反观程三五,只是抽了抽鼻子,他能够看出齐大都护也是一名厉害人物,这不光指他武功深浅,而更像是老苏那种处事本领的高明。
而侍立父亲身旁的齐知义毫无察觉,他只是朝程三五微微抬眉示意,好像在说自己兑现了承诺。
三人正要行礼,齐大都护摆手道:“不必虚礼……前因后果本府已从苏掌事处大体了解,日前暗害祆教长老穆悉德、盗取摩尼珠之人,就是被你击退?”
程三五见大都护望向自己,于是叉手答道:“正是。不过与其说是击退,更像是把他吓跑了。”
“哦?”
“那个家伙的法术很厉害,我也是最后发狠拼了一下,才算是勉强胜过他的法术。”程三五直白言道:“加上打斗动静闹大了,拜火祠左右的百姓都被惊醒,那个家伙估计不敢停留,所以逃跑了。”
“如果本府想请你对付此人,你敢去吗?”齐大都护笑问道。
“去,当然去!有何不敢?”程三五毫不犹豫,顺便问道:“就是不知道都护老爷出多少钱?”
“咳咳咳!”苏望廷赶紧干咳示意,扭头望向程三五的表情苦涩不已。
“哦,习惯了、习惯了。”程三五反应过来,慌乱摆手:“就当我胡说八道,让都护老爷见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