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章愁煞人(2 / 2)

夜里我躺在床上,反复想着之前长极说的那句话,什么叫笨死我得了。他是真的觉得我笨,还是想要暗示我什么呢?

我挝耳挠腮,实在想不通。

唉,看来我这脑子是越发不灵光了,如此简短的一句话,也觉得晦涩难懂,理解不了。

看戏本子时,我总骂里头的主人翁太矫情,忸怩作态。因为他们总是将简单的事情复杂化。情说三分,从不会干脆的挑明彼此心意,以至于最后错过了对方,又痛哭流涕,追悔莫及。可造成悲剧的原因,还不都是他们自己作的。遇到难题就躲避,拖沓犹豫,非要给自己的感情之路凭添曲折,自寻烦恼。

可现在,我不再认为他们忸怩了,反而有些理解他们。因为真正喜欢一个人,才会懂得戏本中人物的不得已。很多话,不是你想说就能说的,很多事,也不是想做便能做的。背后牵扯的东西太多,谁都不能独善其身。

我时常在想,若我们生活的世界里,没有敌对之分,没有高低贵贱,没有世俗羁绊。想喜欢一个人,便真心悦爱不掺任何顾虑;想活得自在,便随心所欲的的去追寻。只是,我们都做不到。

想来无益,说来无用。任何人都做不到随心所欲,自在洒脱。就像我,我虽然很喜欢长极,可他不喜欢我啊。我虽很想跟他表明心意,却又不得不掺和太多顾虑进去。我不说,自己意难平;我若说,他不愿,反而各自为难。

唉,真愁人真愁人。

恋慕一个人很容易,被一个人恋慕也容易,难在两情相悦,更难在,两情相悦后还能岁月静好。

立秋,宫中办了一场赏菊会,我照旧入宫,共享盛宴。

清晨,我静坐在梳妆台前等着朵步为我梳洗打扮。进宫面圣,必须要庄重,不管是衣装还是头饰,都按着最得体的捯饬。

我穿了现下建康城最为时兴的衣裳,涂了宫里赏赐的胭脂水粉,描眉点翠,花钿云篦,该做的一个不落。因我不喜缳髻,发式就尽量束得简单,让朵步给我梳成双丫髻,佩了几小朵淡紫色的珠花点缀。一来给她省事,二来我也落得轻松。

我睡眼惺忪,精神困倦,默默念叨今日在书上看来的一句诗:“枕上诗书闲处好,门前风景雨来佳。”

并无特指,不过随口背来提神。花抚听见后顿时急得不行,乍惊乍恐的张望窗外,面露担忧:“是要下雨了吗,不会吧。我看日头挺好的,怎么会下雨呢。”

我回头对着朵步眨眨眼,我俩会意一笑,皆不说话,花抚又道:“公主您不要再把书当成枕头靠了,这样对颈椎不好。您若是嫌玉枕硌人,奴婢重新为你换一个软的。”

我点了点头并未解释。蔫蔫回首,望着镜子里勉强算作清秀的脸,深吸了口气,准备起身。

快入宫门时,正碰到庆阳王府的马车,两车相遇,并驾而驱。我掀开帘子往外望,恰好孟节也掀开帘子往这边看。

他笑得很是灿烂,朗声唤道:“你来这么早啊缺缺。”

“你也挺早的。”

我冲他点头,咧嘴笑了笑。

哒哒的马蹄声,响彻宫道。

下车后我才注意到,孟节马车后面还跟着一辆不知谁家的香车。

里头下来两个人,一个是赵青鱼,另一个是她的母亲。赵青鱼的母亲看起来好生娴静娟秀。三十上下的妇人,依旧青眉玉面,唇红齿白。身量娇小,比起身形修长的赵青鱼,更加惹人怜惜。钿车纤手卷帘望,眉学春山样。

赵青鱼,也算得了母亲真传,是个美人。她下车看到对面的人是孟节,目中的喜色像夜空中开到荼蘼的烟花,欣喜万分,步疾生风。

“栩哥哥,怎么就你一人来,茗姑姑没有和你一起?”

孟节颔首,匆匆道:“母亲身体抱恙,今日未随我进宫。”

赵青鱼眉眼盈盈处,略带羞意,离着几步到得孟节面前时,孟节却向我走来。

我本想赶紧闪人,他却将我叫住。

繁花树下,他白衣猎猎,向我走来,我避之不及,只能硬着头皮立在原地。

赵青鱼的反应我自然不会忽略。从她听到孟节唤我“小缺缺”起,脸上的笑容便有些僵硬了。我忽而心生愧疚,好像是我对不起她一样。

但她依旧保持着得体微笑,款款立在原处,依偎在她母亲身旁,目光像水清凌,痴痴凝着孟节。

当孟节走上前时,我便做作地戴上了手上的帷帽。他怔仲片刻,摇头笑我呆守规矩。我也觉不妥,便懒得再装,一把扯下帷帽。

我苦恼道:“我也觉得这规矩烦人,可谁叫我是阁中女子,不得不遵守啊。”

孟节作势要来敲我的头,我急忙闪开,他一滞,讪讪收回手。

“是啊。这规矩真是烦人。”

语罢,他毫不迟疑的转身离去。

赵青鱼踯躅顷刻,又匆匆跟上,她走的太快,以至于跑落了她的帷帽。她突然停下脚步,脉脉望着孟节背影发呆,忽而又自嘲一笑。她母亲将帷帽捡起来交到她手中,她心不在焉的接过戴上,朝着我姗姗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