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文龙大胜的消息,是在正月十六辗转山东递送到京城,当这份战报递到内阁的时候,被称为独相的首辅叶向高刚刚按照规矩,新年第一天坐班署理政务。当他在等待上朝的便房里接到兵部递上来的这个战报的时候,第一个反应就是那个好大言妄言的家伙毛文龙,在为自己刚刚的大败虚报战功,以掩饰他的死罪。
于是叶向高就掂着这份战报,面带冷笑的对着屋子里的同僚,主要是对坐在一旁的那个沈光柞戏虐的道:“大明那些粗鄙的武将谎报军功也是有的,这也是一种你知我知,大家心知肚明的东西,每一次出战,要是不谎报一些军功,那反倒是出了鬼了。”
今天是大朝会,所有在京的三品以上要员不论是文武都要上朝,要接受皇帝和内阁首辅最新一年的政事安排。所以现在等待上朝的人挤满了屋子,当然,能在这个房子里坐着等待上朝,而不是像其他文武官员那样,站在午门外那巨大的广场上,经受着呼啸的北风,这都是相当有地位威望的人。
叶向高这么说,文臣们就嘻嘻哈哈的伸长脖子准备看热闹。而那些功勋武将,一个个就是闭目不语,脸上真的是波澜不惊,对于叶向高如此的讥讽,大家就当它微风吹面,任由它来去。
沈光柞这时候还没接到毛文龙的家书,不知道事情的真伪,因此却是老脸通红尴尬无比,因为叶向高说这话的时候,目光是望向自己的,沈光柞就知道,这一定是自己的那个好大言,好虚报战功的好外甥在胡说八道了。
“但是将一个刚刚的惨败,被建奴追的如丧家之犬的我们的毛大总兵,却上报说阵斩了一千个建奴,还收割了一个甲勒,三个牛录额真的人头。”然后还故意的看了一眼那个战报:“还有这个这个,缴获了认旗十面,刀枪器械无算,啧啧啧。”叶向高就故意啧啧有声,摇头道:“按照这样计算,原先的那个总兵,现在后面可以加个官了,要不然就委屈了我们这大明的第一天神。”
按照大明的军制,总兵是临时授予的,就好像后世的前敌指挥,战争起来的时候,由朝廷颁发印信,等战争结束了,就要交还回去。但总兵官却是正式的封爵。算是军区司令,可以开衙建府独镇一方。就比如说现在的大明,真正的总兵官,只有九个,分别驻守云南九边以山陕,可见其权势之重。
那些文臣听了,就嘻嘻哈哈的一阵感叹,语气里满满的都是讥讽嘲笑,
“同时,还在林畔阵斩了五百汉军,在象关杀了汉军不下六千。”然后就故意长叹一声,面带悲凉的道:“也不知道这一次有多少辽中的汉家子民成为了刀下冤魂。”
然后再仔细的看看战报,叶向高就被气乐了。
“呵呵,一项刚愎自用目无余子的家伙,竟然转了性了,真是难得啊难得。”
大家就立刻伸长了脖子稀奇:“阁老,却是怎么转了性,快说说,也让我们见识见识。”
叶向高就将战报高高的举起,大声的将毛文龙分配人头,为诸部门请功的方案大胜的念出来,每念一个部门,那个部门里的尚书侍郎什么的就哈哈大笑,每听到一个理由,就击节评论,指出这种荒谬,于是这个候朝厅就似乎成了说书场。
叶向高念完了,就满脸欣慰的道:“真没想到,我内阁也分了五十个建奴人头,名义上上我坐镇中枢,运筹帷幄。”
大家就一起恭维拍马屁:“这个理由正当无比,内阁独相苦苦支撑,谋划这大明大事小情,真可当得坐镇中枢运筹帷幄,到是这个毛大总兵,在文采上也不属于我们这读了十几年圣贤书的人,有前途,非常有前途。”
叶向高就长叹一声:“若是别人,在前面战功取胜,我得几个人头分润,也是理所当然,毕竟我为他们做足了后盾,但是这位毛大总兵,这一场酣畅淋漓,旷世没有的大胜,我的确是没有能够尽一丝一毫的力气,更何况,我就对这个战争根本就没有得到消息,恬不知耻的收取人家的功劳,那我为人的底线就彻底没了。”
然后就激情愤怒的用眼睛盯住沈光柞:“人可以无耻,但无耻要有个底线,当一个人无耻到这种地步,那还叫人吗?”这话也不知道是说的毛文龙还是说的沈光祚,然后猛的将袖子一甩,大踏步出了房间,直接走到午门前的广场去了。那意思再明显不过,他是羞于和这个没了底线的舅舅站在一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