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等你们都来了再点。”华忠泰把菜单递了过来。
“哎呦呵,好,我看看。”
每当好友间吃饭,边远就总是显得有些不知所措。虽说都是好朋友,但除了郑厚昔,他几乎和谁都聊不起来。他也不想聊。其实这个时候玩手机是一个有效地排解尴尬的做法。但无奈的是他也没有手机,所以只得干巴巴地坐在那里,一会儿看看忙三火四的服务员,一会儿望望天花板上挂着的大吊灯。他的目光不敢落在任何一个人的脸上。有时候,似乎对自己越重要的人,他越不敢面对。在心里,他视这些朋友为自己的生命,他深知朋友的重要性。但往往对方越重要,他越不知道该如何面对。
华忠泰郑厚昔和林音在点菜。郑厚昔要点三大盘澳洲肥牛,林音不禁拿他的体型开起了玩笑。郑厚昔宽厚的脸上瞬间现出了调皮的笑容,他与林音你一句我一句地斗嘴。华忠泰在旁边捂着嘴发笑。华忠泰面目清秀,他从来没方方地笑过,一向是把那笑容隐藏在自己的手后面,让别人只闻其声不见其形。
三人似乎忘记了边远和于令菲的存在,亦或许是有意而为之。当边远觉察到这种尴尬的时候,于令菲早就已经把目光放在他的脸上。二人四目相对。
对眼前这个女孩,边远是深感愧疚的。因为他欠她太多,或许一时之间将自己的生命送给她也不为过。
他们两家曾是邻居,住在同一个小区同一栋楼的同一个楼层,对门相望。当然这是在边父还没意外去世时候的事。后来发生了那场变故之后,他们才搬到了现在这个地方。
从小,因为离得近,边远经常会去她家玩。而还是小女孩的于令菲,也经常来边远的家。二人算是从小玩到大。这可能就是人们经常说的青梅竹马吧。当然,在那个两小无猜的孩童时代,二人也察觉不到这种情愫的存在。
由于边远打小性格就内向孤僻,于令菲便成了唯一陪伴他的人。从幼儿园到小学,二人都在一个学校一个班级。不管有谁欺负边远,于令菲都会第一个站出来予以回应。他们一起写作业,一起吃午饭,一起上学放学。从学校到他们那栋楼之间的二十分钟路程,不知刻印了多少他俩的身影。
小学毕业,即将升入初中。由于边远学习不好,于令菲学习不错,二人继续在一个学校的约定由此面临着严峻考验。于令菲不惜每天给边远辅导功课。她已经决定去全市最好的临风中学,同时在心底暗下决心,也一定要让边远考上。
一天晚上,她如约来边远家给他辅导功课。在门口敲门,敲了半天都没人应答。差不多六七分钟过后,门被缓缓打开,只见边远趴在地上,全身痛苦地颤抖着。
于令菲吓得手里捧着的复习材料掉了一地。但她无暇顾及,赶忙进屋扶起边远。
边远用右手捂着肚子,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正噼里啪啦地往下掉。他已经疼得说不出话来。于令菲觉得可能是急性阑尾炎。她小学三年级的时候得过。这晚碰巧边父边母都不在家。身为教育工作者,他们经常出差,去外省调研。
因为知道急性阑尾炎如果不及时处理,就会引发穿孔,脓会外溢腐蚀脏器,于令菲不敢怠慢,她背起边远就往附近的医院跑。
那时的边远,一米七的个子,而于令菲才一米六多一点。途中几次,她都差点摔倒。边远的汗水滴在她的头发上,外人看起来,很难判断谁才是真正的患者。
到了医院,一切顺利,差不多半个小时,边远肚子里那块烂掉的阑尾被切了出来。大夫做手术的时候,还笑着问道,“刚才背你来的是你妹妹吗?”
而边远,只觉得眼前恍惚,昏昏欲睡。
如果没有于令菲,边远可能真得会一命呜呼。后来,边远不止一次梦到过于令菲背着他往医院飞奔的情景。那时她还穿着拖鞋,小小的脚丝毫不敢放弃每分每秒。
经过她的耐心辅导,边远擦着分数线,有惊无险地考入了临风中学。于令菲在火箭班,边远在普通班。二人只有在中午吃饭的时候,才能在食堂见上一面。因为那个时候,边父已经去世,边远家也搬到了别的地方。他们再也不是每天都形影不离的邻居了。
初二,像人世间所有的情感都要有一个结果一样,于令菲向边远告白了。两个青年的心开始了情感的挣扎。于令菲火热的情感让边远不知所措。
其实,边远的自尊心一直在这段感情中扮演着绊脚石的角色。从小到大,于令菲像是个小保姆一样关心他,这令他觉得有一丝不舒服。尤其是托她的福才考到临风中学之后,他的自尊心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打击。他甚至不太敢面对于令菲,也反感面对她。这种复杂的情感或许只有他自己知道,其他任何人都无法感同身受。
他言词刻薄地拒绝了于令菲。他好像从来都没有那样说话过,没想到,第一次那样说话,对方却是自己从小到大最亲密的人。
她转过身去,默不作声。边远知道她哭了,因为她那不断耸动的肩膀暴露了一切。她的棕色短发在阳光下是那样迷人。
从那以后,二人不再有过多的交集。除了偶尔在教学楼楼道里碰面时的寒暄之外,二人几乎没再说过任何话。
后来,边远与林音因为广播站的缘故走得很近,二人才再度扯上关系。因为林音也是于令菲的好友。有着林音这层关系,边远和于令菲才逐渐缓和了彼此之间的尴尬处境。只不过,从此以后的界限,只是朋友,仅此而已。。
边远殊不知,那次李默豪一伙人在水房围殴他,华忠泰之所以能及时赶来援助,就是因为于令菲及时传的信儿。这件事,她嘱咐华忠泰不要告诉边远,因为她知道他的自尊心是怎样的不可理喻。没有人比她更了解他。
菜上齐了。服务员的叫喊声引回了边远的思绪。他的目光像是照相机镜头一样慢慢聚焦,然后逐渐定格在于令菲的脸上。此时她正低着头,默不作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