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事情的原委再清楚不过。根本没有什么所谓的妞儿,一切都是张子浩的胡编乱造。他只是为了让遗留物消除戒心,从而套他的话。如果没有这个筹码,对方也不会对此深信不疑。
考试如期到来,张子浩坐在遗留物斜对面。补课班的考试不像学校那样严格。学校的考试往往由两位监考老师一前一后共同监考。而补课班,只有一位专门负责监考的老气横秋的老头监考。这位年近七十的老人是这家补课班的校长的父亲。他老人家因为年事已高,赋闲在家,无所事事,故自告奋勇,来儿子的补课班帮忙。让他来喝茶看报,不太合适;让他扫地拖地,又于心不忍。补课班校长犯了难。最后,他突然想到一个妙不可言的办法,那就是让自己的老父亲专门负责每次考试的监考工作。这样一来,既能给他老人家派个活儿,又能减轻其他老师的课余负担,简直是两全其美。如此,老人便开始担起了监考官这个清闲但又不可或缺的职务。
补课班的学生给老人家起了个外号叫“太上皇”,这当然是在私下里流通的。如果被校长听到,那可就大事不好了。太上皇每次监考,都有一套固定的程序。首先,他会拿着未开封的试卷走进教室。虽说是一个小小补课班里的一次小小的测验考试,但老师们也会把试卷像模像样地用绝密牛皮纸包起来,保护措施力求做得万无一失。让人乍一看还以为自己答的是高考试卷。太上皇拿着试卷走进教室后,按照习惯,先是清清嗓子,然后大喊一声:
“都肃静了啊!”
其实这个时候,教室里肃静得很。好学生转着笔,等待着考试的开始;而坏学生则在座位上睡觉,因为左右他们也不会。这个时候教室里根本没有声音。太上皇之所以喊这么一句,就是为了给大家以震慑。他拖着七十岁老人特有的唱腔,使出在小区里和别的老头侃大山的力气,把这句话喊了出来。
第一步完成后,太上皇会坐在讲台后面的椅子上,瞪着一双不大不小的眼睛,挨个扫视在座的学生们。他那犀利的眼神好像能看穿每个人的书桌膛,看透每个人的手掌心。而底下坐着的学生们,早就被刚才的一声大喊惊醒,一动不动地接受太上皇目光的洗礼。
前两步完成后,太上皇通常会点点头,确认自己的威严贯彻到每个人的内心中去了。然后,他会缓慢地站起来,拆开牛皮包装袋,取出考卷,举起来公示一下,然后下发试卷。试卷发完后,他会义正言辞地讲一遍考场纪律:
“各位同学都认真听了啊,本次考试严禁作弊。剩下的,你们在学校也都知道怎么做,我就不一一介绍了。总之一条,不许作弊!如果我发现谁作弊,谁就不用答了,直接滚出去!”
同学们懂规矩,没人先答题,都在认真听着太上皇的教导。有次考试,太上皇在前面讲述考场规则,一个学生在底下开始答题,被他叫起来好一顿训斥。从那以后,每逢太上皇说话,便没人再敢有小动作了。
随后,考试才算真正开始。考试过程中,太上皇从来不下去巡视。他只是坐在讲台后面的椅子上看报纸。初来乍到的新生可能不懂,但在这个补课班待的时间比较长的老生们都知道,太上皇只是做出看报纸的样子而已。实际上,他在报纸后面趴着睡觉。因为太上皇有高血脂,血液极稠,总是会犯困。监考这种一坐坐一天的任务量他受不了,所以他经常会在考场上睡觉。
这个规律早就被这些猴精猴精的学生们给摸透了。待讲台上那张报纸立起来之后,底下传纸条抄的、飞鸽传书抄的、从裤裆里拿出书本抄的、撸起袖子看着事先写在手臂上的答案抄的,比比皆是。同学们就像是在监狱里服刑的死刑犯,偶尔离开了狱警的看管,便放纵起来。更有甚者,几个胆子大的,直接点着脚走到其他同学座位旁边,边看边抄。或许在他们心里,太上皇和死了没什么区别。
考试结束后,交卷铃声响起。按照每次的流程,太上皇会“唰”地站起来,一边抹着嘴边的哈喇子,一边大喊:
“收卷!”
这时,学生们早就抄完了试卷,在座位上无所事事。他们终于熬到了考试结束,便像脱缰的野马,兴奋地踢倒凳子,逃离考场。只有几个好学生肯留下来帮着太上皇收卷。试卷收上来,太上皇看也不看,夹起就走。空荡荡的教室里,能证明这位老人家来过的,或许只有那张静静地躺在讲台上的沾满了口水的报纸。
至此,由太上皇监考的一场考试,才算真正意义上得结束。
也正因如此,每次考试都变得极为简单,想要抄到并不难。像张子浩这样的好学生,往往会依靠自己的实力。而像遗留物那种坏学生,则不愿意抄,因为他们连应付考试的心都没有。抄的人,往往是那些成绩中游的学生。他们本身没有多大实力,同时又没有交空白卷的勇气,便只能通过抄来稳定自己的成绩。
这次考试,张子浩因为与遗留物约定在先,所以很早就答完了卷。待太上皇陷入睡眠之中后,他轻声招呼遗留物,然后把写有正确答案的纸条扔过去。遗留物一脸兴奋地捡起纸条,打开,飞快地抄了起来。教室内其他坏学生见遗留物运笔如飞,不禁深感疑惑。看着遗留物兴奋的神情,他们觉得,太阳简直从西边出来了。
张子浩学习成绩好,他的答案和正确答案几乎没有区别。遗留物就像在抄标准答案一样,脸上挂着得意的笑容。他边抄便在心里寻思着,原来把试卷上的每个空都答上是这么舒服的一件事。这种满足感简直比他亲到多少个女生的脸强一万倍。他感觉,自己备不住通过这次交易,能喜欢上学习,喜欢上答卷。如果真能达成这种效果,那张子浩可以说反倒做了件好事。
考试结束,众人离开考场。张子浩主动上前,搂着遗留物的脖子。他努力让自己的动作充满江湖气息。
“老铁,卷子答得咋样?”
“一个字儿,爽!”
遗留物的脸上挂着由衷的笑容。他从未体会过这种强烈的满足感。
张子浩陪笑道:
“那你看,我那件事……”
“放心老铁,包在哥们儿身上!”
计划在顺利实施,张子浩强忍心中的喜悦。
“这样吧,老铁,我那个事儿先不急。明天周六,我请你吃饭,咱哥俩好好交交心。”
像遗留物这种人最喜欢别人请他吃饭。这种不吃白不吃的买卖他们犯不着不领情。只见这位身高一六五的小个子爽快地回答道:
“老铁真仗义!行,明天咱哥俩儿喝个痛快!”
距离于令菲离开已过去三周。关于这个高冷女孩的模样,张子浩已经有所淡忘。在他脑海里,“于令菲”这三个字所代表的仅仅是一个模糊的映像。但就是这模糊的映像,始终提醒着他,一定要为迟到的正义讨个公道。
张子浩深信,于令菲的泪水不会白流,真相早晚会有大白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