爆裂开来的如同果酱般的碎裂血肉。
以及零碎的、同木屑混杂在一起的骨头碎片,正在酸液中沉浮。
乳白色的泡沫蒸腾着。
或许是因为突然飙升的肾上腺素,又或者是因为更加强烈的疼痛覆盖了酸液腐蚀导致的微不足道的痛楚。
老王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气管就像是台破了洞的风箱,发出如同受伤野兽般的低吼。
“老王!”
通道那边传来着急的呼喊,是刘宗仁的声音。“你那边发生什么事了!?”
“没事!”
老王先是低沉地应了一声。
咽下一口充满血腥味的唾沫,他接着道:“你们当心点!尤其注意脚下!”
“你也遇到了?”刘宗仁问。
“什么?”
“刚才有东西咬伤了老钱,你是不是也遇到了?”
“可能不是同一个!”老王扶着墙,脸色狰狞,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静。
“你是不是受伤了?”尽管他表现得风轻云淡,但刘宗仁依然敏锐地捕捉到了他说话时那不自觉的停顿。
老王低低地嗯了一声。“不严重,你们不用担心,先想办法出去再说。”
他眯着眼看向自己断裂的脚掌,断裂的骨头茬子森然戳出,惨白中点缀着殷红,哪里像他说的那样不严重?
如果他此时能够得到及时治疗,使用昂贵的特制恢复药剂,也许还能够恢复原样。顶多每逢阴天,会有钻心的瘙痒。
可一旦延误了最佳治疗时间,肯定会遗留下终身残疾,下半辈子就得靠拐杖度日了。
老王提起仅剩无几的气力,甩了下霰弹枪枪管,子弹上膛,继续朝书架背面射击。
这是他的任务,他既然下定决心来了这儿,就一定要完成,哪怕遇到再多艰难险阻。
退缩、半途而废不是他的性格。如果他的心理承受能力那么差,早在他女儿被邪教徒拐走、妻子又不幸离世的那些日子里,他就应该随她们一同离开这个世界,而不是残喘苟活到现在。
18.4毫米口径子弹喷射在书架背面,留下椭圆形的一团焦黑且密集的弹痕。
柚里香先前说这个书架似乎不牢固,老王觉得他完全就是在胡说八道。他没有见过比这种材质更牢固的书架背板了,简直就是钢铁水准,他拿霰弹枪打了十几记,也只是将之打得凹陷进去,全然没有破开的趋势,这种材质不但坚硬,而且柔韧度似乎也不错。
他摸了摸挂在腰间的合成牛皮弹袋,掂量了一下重量,估计里面子弹所剩不多,支撑不了多少下射击,希望能够在子弹用尽之前,将这扇仿佛金刚不坏的背板击破。不然,他岂不是白来了?莫名其妙丢掉了一只脚掌,不换回来点生机,那可真是亏大了!
另一边。
另一位不幸伤者,老钱正处于双重煎熬当中。
手指被不明生物咬穿,连带着胃部也产生疼痛的连锁反应,他脸色陡然变得煞白,面如金纸,情绪处在即将崩溃的边缘。
刘宗仁在一旁温言抚慰他,但是无济于事。这世上,悲欢从来不会相通。
主要原因就是,受到伤害的人总是沉浸在痛苦之中,难以真正体会到安慰者的温暖心思。
而安慰者,也只是站在自己的位置上去替受到伤害的人着想,纵使能够设身处地,也难以体会到对方所感受到的痛苦的万分之一。
老钱就像是个在学校里被同学霸凌了的孩子回家找父母诉苦,但父母只是觉得这是孩子间的打闹,不以为意。
殊不知,在孩子心里,这是难以根除的创伤。谁能真正理解别人的痛苦呢?
就像现在,老钱惨嚎个不停,其他人也只是觉得他反应过于夸张了些,甚至心中生出了些许讥讽。
这个老钱,从头到尾起不到任何作用,光是拖后腿了。现在又毫不顾忌地嚎叫,就不怕引来敌人的注意?
柚里香眼神突然变得很冷,他转过头,不耐烦地说道:“能不能安静一点,吵死了!”
听到这句话,老钱的嚎叫停顿了一刹那,但紧接着,就变得更加惨烈了。
刘宗仁奇怪地看了柚里香一眼,他这个徒弟性格跟他很像,脾气温和,思维谨慎,很少有情绪失控的时候,现在怎么会突然大发雷霆?
更令他惊奇的是,一向脾气火爆的李玉龙,从进来以后到现在,竟然没说过几句话,像是个任劳任怨的工具人,埋头在电梯门前,十分反常。
刘宗仁低头思索了片刻,很快就想明白了大致缘由。
李玉龙估计是因为愧疚,因为他的莽撞导致其他人陷入了险境。刘宗仁跟他做了十几年同僚,对彼此了解颇深。
他很清楚,李玉龙虽然明面上看起来是个粗犷大咧的人,其实心里很敏感。
李玉龙对自身要求很高,他允许自己犯错,但是像今天这种导致他人一起陷入险境的错误,会令他感到无比自责。
他很讲义气,也敢于担负起作为探长应尽的职责,如果能够自己死别人活,他会毫不犹豫。
这也就是他为何之前愿意拿命殿后,此时又任由柚里香踩在他脚上的原因。
那么,柚里香呢?他为何会屡次一反常态?
刘宗仁皱着眉想,只有一个理由能够解释。那就是柚子遇事经验不足。
接二连三的死亡危机,让柚子心中那根紧绷的弦终于断了。
他处处模仿自己,但就算是他刘宗仁,在柚里香这个年纪的时候,也是年轻气盛、处事冲动的主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