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农闲。
却也是一年中百姓徭役最重之时。
齐国徭役分为差役和夫役。
差役,顾名思义便是为官府免费当差,差役中最令人生畏的又属衙前役,若不幸被抽中做了那跟随官差押解犯人的差事,动辄外出经年,不但需自备口粮盘缠,也会使家中少了书人柳长卿和伶人刘灵童等人的工作。
蔡二费了那么多心血好不容才把大戏搬上舞台,自然不会轻易放刘灵童等人离去,但一直白养着也挺肉疼,刚好陈初暂时接了盘,言道:采薇阁重新开业前,让他们暂且栖身鹭留圩。
这些专业人士排练出的节目,自然比蓝翔学堂的演出效果好上万倍。
不过,在新编《白毛女》中,陈初刻意淡化了泼皮‘张贵’的恶,隐晦的暗示了杨家父女的遭遇不止是泼皮造成的,虽没有直指这是世道、乡绅、大齐朝廷才是问题根源.......但终归给观众留下些许想象空间。
大戏看完后,由鹭留圩联防队员担任的指导员,还会以村别组织成讨论小组,主要内容便是联防队员讲述这半年来鹭留圩的变化,又叫忆苦思甜。
“以前哪是啥日子?哪年冬日不饿死、冻死几个.......你们再看看现下的鹭留圩,谁家吃不饱穿不暖了?孩童们能在学堂免费读书,每年还发两身新衣,还有那营养餐,统统一文钱不要......”充当周家庄指导员的刘四两声情并茂,并以身旁事例举例道:
“就说给咱们煮饭的刘婶的甥女,半年前还一个又黑又瘦的脏丫头,现下再瞅瞅,面盘白了,脸上也有肉了,穿上学堂的学服跟那城里的大户小娘有甚两样?”
“哎!咱周家庄咋没这好命摊上这般东家。俺们村那周扒皮天不亮就赶俺们起来干活,恨不得吃俺们的血肉......”周宗发不由叹了一声。
这些东西其实不用说,力役们也看的出来,鹭留圩不但村内整洁干净,庄内村民也和这些面有菜色的力役差异明显。
“诶!这就要提一嘴俺们东家说过的话,东家说,咱们要团结。”刘四两接道。
“刘指导,甚是团结啊?”另一名周家庄村民问道。
“团结便是把咱们拧成一股绳,力气往一处使。像俺们以往不懂这道理,遇了泼皮无赖都欺俺们也不敢吭声。可现下,俺们团结了,泼皮只要听说俺们是鹭留圩联防队的,抬腿就跑,跑慢了便要吃俺们一顿打!
俺们联防队大队长二虎哥也说过‘以前过的哪是甚牛马日子!遇到了东家才知晓怎样活出個人样!’反正啊,跟着东家好好干,准没错!”
周宗发闻言往远处看了一眼,只见灯火阑珊处,刘二虎大马金刀的和姚长子坐在台阶上说着什么,不时爽朗笑上一声。
周家庄挨着鹭留圩,周宗发去年还见过刘二虎,他的印象中刘二虎木讷胆小,见了生人便低了头不敢说话,被人欺了也只会赔笑......
短短一年......这刘二虎就变成了......周宗发不知该用什么词形容,只觉得刘二虎和以前不一样了,倒是举手抬足间很有那些大官人的威武模样。
“刘指导啊,你方才说跟着东家好好干,不知咱这庄子上还招佃么?”周宗发问道。
“庄子上就这么多地,暂时不招佃了。不过俺们东家明年要开糖坊,会招工。”
“招工?”
“嗯,对了,俺们大娘子的作坊这几日正在扩建,下月就要招工,不过只招女子。”
“只招女子?女子怎能出来做工啊......”周宗发有些失望。
“女子怎不能出来做工了?你当俺们这好日子是天上掉下来的?俺们庄子上过的好的人家,谁不是男子在集团里谋份差事,女子在大娘子的作坊做工。俺们大娘子常说一句傲来谚语,叫,女子能当半边天!”
刘四两话音刚落,旁边另一位周家庄村民小心道:“刘指导,今日与咱们同吃一锅饭菜的那位便是大娘子么?看起来很是和善哩.......”
“那可不!咱们大娘子好着哩,这月上旬那场下了两天两夜的大雪还记得吧?”刘四两问道。
“自然记得,俺们周家庄那瞎眼老翁都冻死了.......”
“俺们庄也冻死人了!”见这边聊的火热,隔壁别村的讨论小组中,有一人转头道。
“哎,可惜了,你们没摊上俺们大娘子这般的善人。”刘四两惋惜的叹了一声,又颇为自豪道:“雪后,俺们大娘子赶忙带着妇人做了几套厚冬衣,送去了那些孤寡家中,还带人帮无后老妪、家中无男子的寡妇备了过冬的柴禾!今冬,俺们庄子上无一人冻毙!现下村里孤寡私下都叫大娘子为菩萨娘娘哩......”
......
蔡宅三进一楼暖阁。
翠鸢奉茶退出后,蔡坤压低声音道:“河南道派来调查冯长宁这帮官吏今日午时已离了咱们桐山县。”
作为蔡家最核心的人员,采薇阁大火后,蔡源自然把其中辛秘说与了两个儿子听。
今日蔡坤前来就是为了和陈初沟通消息。
“哦,这么说,他们没有发现什么端倪了?”陈初道。
“嗯,咱们也没少使钱喂饱他们。”
“户部呢?户部为何没派人前来?”陈初奇怪道。
毕竟户部才是冯长宁的娘家人,外派官员意外身亡,不管不问很不合理。
“我也是前几日才收到消息,说是河北路共城县王彦聚众七千人造反,破了县城杀了县令,现已窜往太行山西麓.......因事发地距离东京城不远,当下朝廷注意力都在那处,或许是因此耽搁了......”
“原来如此。”
酉时末。
蔡坤告辞,陈初相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