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神道碑(1 / 2)

 一阵微风吹过街道尽头,大槐树叶沙沙作响。

树影下,一位气质清逸的青衫书生,与一位面容儒雅的中年文士,正在手谈。

李往矣在刚入武斗街,遇上三位拦路战将时,仍维持着青衫刀客的模样,报的名号是“人间李殢酒”。

而当来到大槐树前,见着树下的大将军,便恢复了真身。

作揖见礼时,姓名也换成了“人间李往矣”。

两人一边对弈,一边闲谈。

寒暄过后,执白的大将军下了一手“大飞”,飞攻李往矣的黑棋大龙,询问道:“先生今夜所为何来?”

李往矣“小尖”出头,回道:“想劳烦将军一事。”

“何事?”

“宗氏一族被清算扫除之后,落星城已然‘城门大开’,无人驻守,在下冒昧,想请大将军镇守此城,庇护城中百姓。”

刚要再下一手的大将军,手捻棋子顿住,须臾后微笑道:“某乃阴幽鬼物,如何能管得人世之事?”

李往矣诚挚道:“大将军身虽已殒,却浩气千秋,亘古长存,只需轻移大纛,便可护得城中百姓一世安宁。”

大将军轻轻落子,沉默不语。

守在不远处的三位战将,听到李往矣的话却身形震动,目光异样地看着他。

与此同时,大槐树四周阴雾飘荡,变浓郁了许多。

阴雾之中,隐隐约约浮现一片片树丛,不似槐树那么高大,而是枝丫曲折遒劲,更像是梅树。

李往矣看到这些景物,脸上露出了一抹淡淡的笑容。

他没有开口,耐心等待大将军的回应。

“啪!”

大将军轻轻落下白子,没有再攻李往矣的黑棋,而是选择退守右下角,自围一方天地。

同时开口道:“棋罢已然人世换,吾与诸位兄弟终归是成为了游魂野鬼,不得见人,只怕是有负先生之托。”

李往矣看着棋盘上,大将军自围小角,困守一方,他没去理会。

而是往另一处被白棋包围的黑棋数子边上,落下一子。

有此一子,原本已陷入死境的黑子孤棋,顿时起死回生,冲出白阵包围,如飞龙在天。

而后说道:“梦醒自是客思家,大将军与一众虎贲勇士,一直困守在这武斗街一隅,难道就不曾思念故地,不想回人间看看么?”

“就算暂时无法返回人间,看看这落星城,看看南部大域,看看整个烛照洞天也是好的。”

大槐树周边的梅林无风自动,而边上的三位战将,却都怒视着李往矣。

很显然,这一番话,让他们的心绪难以平静。

文士打扮的大将军,看了阴雾中的梅树林一眼,又看了看不远处的三位心腹爱将,最后看向了好整以暇的青衫书生。

他儒雅沉静的脸上,带着苦笑地道:“先生真不愧是儒门读书人,只这般简单的几句话,就让众兄弟难以安定。”

“不过,某并非是一味避世逃脱,就算我有心答应先生之请,我等现在的情况,也实在不宜出现在世人面前。”

“子夜时分借着阴雾现出残魂,与一些修士打闹已然是极限,若是光天化日之下,堂而皇之地出现在落星城中,必将引来天谴。”

“这烛照洞天虽然比不得人间大天地,但自有天地法则、阴阳界限。”

听到这番话,边上的三位战将眼中怒意,与怒意之下的热切,瞬间消泯了。

四周影影绰绰的梅林,也一下安静下来。

李往矣却仿佛早已料到会有此一说,笑着道:“原来大将军是担心这个,勿用忧虑,晚辈既然敢来请大将军与诸位虎贲勇士出山,自然是有应对之法。”

“你有应对之法?如何应对?”

李往矣回道:“我可以为大将军立一座神道碑,只要将此碑立在城主府中,不说得到烛照洞天这座小天地的认可,至少在落星城及方圆三百里内,大将军与诸位将士,可行走无忌。”

大将军脸上露出一丝讶异。

旁边的三位战将,却有些不信。

其中一位按捺不住开口道:“兀那小子,你可莫要哄大将军,我虽看不穿你的境界,可却看了你与宗氏大战,你至多九境或者十境。”

“如何敢说大话,豪言立一座神道碑,便可让大将军不受阴阳束缚,久居于光天化日之下?”

李往矣看看这位将军,又看看其他两位,最后看向棋盘对面的大将军。

“如何?你敢说不是哄骗之言?若大将军果真信了伱的话,走出这武斗街,你可知会是什么样的后果?”

“兀那小子,其心可诛!”

李往矣并没有回应这番话,而是顿了一下,神情从容道:“大将军,我乃北止戈洲,四大儒家书院之一寒山书院的上院门生。”

“在来南梦华洲之前,吾曾于一座荒岭之上,促成一场天地封正,让一位神魂破碎,命在旦夕的桃花妖,受封为天地正神。”

“所以我敢放言,只要大将军愿意让我为君立下神道碑,将军与诸位将士,定可回归人世。”

边上的三位战将同时呆愕。

大将军也一脸惊诧。

甚至整个武斗街,都为之一静。

“天地封正?你主导了一场天地封正?”

“不错,大将军明鉴,这种事情是做不了假的,我若未行此事,岂敢拿它来哄骗大将军?将军请看!”

话音落下,李往矣长袖一拂,棋盘之上立即出现了一副由山河气运和人间神火组成的《大洲神道图》。

此一图,尽揽北止戈洲山河风物。

大将军与麾下将士,虽然来自数千年的南梦华洲,但是对于天下九洲的山河形势,都有了解。

看到《大洲神道图》中熟悉的山川风物,大将军眼眶不由得有些湿润。

虽然远离人间已数千年,但属于家乡的那些记忆,却一丝不曾忘却。

“先生果然曾促成一场天地封正,真乃人间奇才也!”

有此一洲神道图,天地封正之事应当不会有假了,若非如此,身为儒家读书人,如何能得北洲神道认可?

三位战将也都震惊而带着敬畏地,看着面前端坐的青衫书生。

他们真小瞧他了,区区一儒生,连半步圣境都未踏入,竟能主导天地封正,这等盛举,他们闻所未闻。

数千年过去,人间已然变得如此繁盛强大了吗?

面对着他们这或惊异,或崇敬的目光,李往矣却表现得很淡然。

“大将军谬赞了,不过是侥幸而已,不过此举却是让我有了一些与天地勾连的明悟。”

“如此,大将军可还怀疑神道碑一事?”

大将军摇了摇头:“自是不敢再猜疑先生,只是先生如何确认,某之故事,可入得神道碑,并得洞天大道法则认可?”

李往矣从怀中拿出了一本书籍,道:“我白日刚入落星城时,曾于城南锦绣斋购得此书,看过大将军与诸位将士的生平之事后,感佩莫名。”

“不说是立一座神道碑了,就是著书立传大将军也当得起。”

大将军接过李往矣递过来的书籍,只见书封上写着五個字《梅花史公传》。

看到这个名字,大将军神情怅然,似乎有些唏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