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府。

老先生自从接到云州后，便执意不在城内住，钱舒无奈下，在城外十里寻找了一片地，为其盖了一间宅子。

老先生家人不多，老伴早已离逝，膝下只有一儿一女，业已成家，女儿随夫任职在襄州，如今乱世也不知生死…

儿子柳永安原本在外地做官，常年受老先生家风教导，柳永安是个沉稳少语正直的性子，不喜官场的排挤，再加上老先生年纪太大了，柳永安索性便辞了官带着媳妇子女侍奉老先生左右。

宅子不大，但也足够老先生一家几口居住。

前有竹林池塘，钱舒也算用了心思，不奢华，却也不简陋，也满足了老先生的要求。

竹林草庐。

“燕国公已经决定打算一年之后攻略中州了吗？”

柳阳明请安阳喝了一口茶后，叹道：

“镇南关上血流成河，已经反复攻守近半年，南方襄、楚两州诸侯合兵，势要拿下镇南关进入中州瓜分中州…”

“如若燕国公再攻略中州，中州肯定难以守住，这大穆朝，恐怕真的要亡国了！”

柳阳明是朝廷的文宗右相，文教天下，侍奉元氏一王两帝三代人，虽说老先生心忧天下，天下都知道，老先生不会忠于一家一姓，但毕竟有感情，于内心来讲，自然不希望元氏王朝有此结局。

“我一年之后是否攻略中州，还要看时机，但话要放下，交易嘛，给他一个期限，也算是对的起他这道可有可无的封赏。”

安阳继续说道：

“老先生，天下大势就是如此，中州早晚会被攻破，元氏穆朝天下亦早晚会覆灭，您还是看开些…”

柳阳明叹了一口气，“老夫知道，但毕竟侍奉了三代王侯帝王，于心不忍啊…”

安阳点点头，喝着茶，说道：“老先生，中州，阳早晚都要攻略，否则，我云蓟只能偏安一隅…”

柳阳明喝了一口茶，点点头说道：

“于你而言，确实如此。”

“中州之地，整个中原的中心，勾通南北之地，江河贯穿，不论人口赋税还是地理位置，冠绝天下，历来是兵家必争之地！”

“得之，人口赋税能极大的增强诸侯势力根基，亦能打通南北各州之地，攻略天下！”

安阳点点头，“老先生眼光独到！”

柳阳明勉强笑了笑，说道：

“老夫知你之来意，包括维庸，万琛，直荀在内的在你麾下效力的一些子侄和学生，都有来信与老夫…”

安阳点点头，“不知老先生是如何考虑的？”

柳阳明却有很多学生在他麾下任职，做的出色的便是齐维庸，万琛，柳直荀三人，郡守一方，其余之人在各郡县任职，名声不显罢了。

柳阳明摇了摇头道：

“老夫并非是想端着姿态等着你来上门请，老夫做了大半辈子的官，确实是老夫不想再为官了！”

安阳点点头，“老先生言重了，老先生之人，阳自是相信的…”

柳阳明点点头说道：

“天下崩乱，老夫知元氏穆朝覆灭不可逆转，未来定会有一人击败各路诸侯入主中州，开国建新朝…”

“老夫亦知你之志向，老夫这几个月外出转了转，你之麾下云州，百姓安居乐业，士农工商各司其职，繁华稳定，这是你之功劳！”

“有此文武之能，有此根基，你未尝不能逐鹿天下！”

“如若老夫再年轻十来岁，必会助你一臂之力！”

“只是老夫没几年活头了，不愿再折腾了…”

安阳看着柳阳明神情坚定，他暗自叹了一口气，还是试着做最后的努力，说道：“老先生，请听我言…”

“阳请老先生出山之目的，并非只是为官，更多的是文教大业！我知老先生之夙愿，我亦有此想法。”

“虽老先生一生为兴天下文教而努力，门下不分世家大族寒门士子，但是，老先生，拜入您麾下的寒门士子很少，为何？”

柳阳明闻言，身子直起，他想听一听这个年轻诸侯有何高见。

“阳认为，有两个原因…”

“其一普通百姓读不起书！也不敢读书，更没有地方读书！”

“其二，制度问题，读之无用…”

柳阳明闻言问道：“何解？”

安阳答道：“我穆朝承袭列国，一统天下才几十年而已，列国纷争却有四百余年了！”

“读书一直是世家大族之象征，鲜有设置私塾学堂之地，多为如老先生这般建立书院之人，但收的亦是有过读书基础之人。”

“而普通百姓之家鲜有读书之人！不仅仅没有机会读书，更多的是，读书之用度笔墨纸砚需要花费，请师拜师亦需要花费！”

“再者，列国争霸，均想强大，一统天下，就需国足军强，这就离不开更多的钱粮！钱粮需要百姓付出…”

“这就导致普通百姓不仅要活下去，还要有充足的劳动力挣钱，种粮交税！多一个劳动力就能多种粮维持家用供给国家…”

“问题就在此！”

“普通百姓之家如若需要读书，就会少一个劳动力，不仅如此，想要出人头地，就需举家供给此人，但，这无疑会让普通之家雪上加霜！”

“所以寻常百姓如何读的起，如何敢读书？宁愿多一人种地，亦不愿让人读书！”

柳阳明点点头，这话没错，他是从列国中活到一统，自然很清楚这其中的道理。

“其二，读书人不仅是身份象征，更多的想要做官富家，出人头地！否则读书何用？”

“就拿做官来说，列国甚至我大穆朝之制度，便是蒙荫举荐…方才阳说过了，历来读书便是世家大族之权力，举荐人为官，自然也会举荐自家人亦或亲友…”

“这导致，世家大族，士绅名望世代把持着官场，有权力有财富有关系，哪怕是一时衰落，根基还在，便会有崛起的一天！”

“问题亦在于此，普通百姓之家读书人想通过读书出人头地难上加难！”

“如此情况下，读书不能出人头地，于富家亦无用，为何要读书？”

柳阳明听完，重重点点头，叹道：

“燕国公一语中的，不，此言道出了根本，老夫思之不及燕国公你！”

“读不起，不敢读，无地方读，读之无用！一举道出了寒门读书少，普通百姓更少之缘由！”

安阳喝了一口茶，趁热打铁道：“老先生出去看过，当知我在各郡县设置了学曹之职，负责各郡县文教之事，并早已下令，在各郡兴建郡学一所，县兴建县学一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