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开始还是正常的倒影，后来是年轻的或者年迈的人影，再后来是不定型的影子，紧接着是动物的影子与非动物的影子，最后，他想得到与想不到的影子都一一倒映在晶面之上，仿佛在这晶体的回廊中有千千万万个在行走的旅人。</p>
真实存在的旅人与之相比，反倒更像是镜外世界孤单的只影。</p>
李明都走到一个正方形的晶格后，还在回望身后的晶格。果不其然，漩涡般的碎花图案又往前挪移了数步。</p>
怎么看，他都觉得这就是历书封皮表面上的纹理。</p>
他复往前走数十米，从正方体晶格入正十二面体晶格。顿时，人影在晶体中无限的穿越、连绵反复，直似镜子迷宫，晶面如镜面，无穷倒影随着他的运动一起向前，或由于光线折射使得方向有异，而在远处向后、向下、向上、向左或是向右，好似一阵来来回回的波浪。</p>
李明都闭眼，不再察看这惑乱疯狂的外界。</p>
等进入十二面体晶格中央后，他默数数秒，等到差不多所有影子应该停下来后，他才睁眼，站在原地回头稍等。大约四五分钟过去，历书的碎花倒影进入他之前所在的正方形晶格。接着，止步于正方形晶格的中央，不再前进。</p>
“果不其然，它存在一种滞后性，和一种定格移动的性质……”</p>
不知何时，他的背后已汗水涔涔。不定型质轻轻吸走了他背后的汗水，收走了其中的盐分。</p>
从一般的知识学角度考量，倒影的运动取决于光，光速尽管有限，但已快到不可思议。</p>
因此，李明都在晶面上的倒影几乎是不滞后的，只有很遥远的倒影，不知遥远到什么地步的倒影才会滞后。</p>
但这种滞后，与其说是反射的滞后……他想，也许更可能是他的视觉的不足、注意能力的不足乃至大脑的处理能力的有限，导致的某种错觉。</p>
但碎花倒影绝非如此，它的滞后性是非常明显的。</p>
其次，则在于它的移动方式。正常的倒影是在李明都运动后，连续不断移动的，但碎花倒影不是，它的移动是一格格地、一份份地、间断性地与近乎是种跳跃地。等到李明都走到下一个晶格后，它才会追上来，填满他刚刚走过的晶格。</p>
李明都又想起了他一开始的注水的比喻。</p>
“就好像，水注满了一个瓶子，但还没法注入到与之相连的另一个瓶子里，就好像……好像我是个瓶塞一样……”</p>
周围影布重重，面对晶面，他又回想起自己原本安慰自己的话，按照那段话发展，自然会得出一个疑问——</p>
对于历书而言，把他送到各个时代有什么意义呢？</p>
又或者毫无意义，只是出于它的天赋本性……就像某种自然而然的传送装置，暂且还有某种无法被人类所理解的工作原理吗？</p>
他靠在晶面上，忍不住浮想翩翩。</p>
尽管没有什么根据，但将一个物体想象为“人格化的”或者“具有某种目的的”这一思路极大吸引了他。</p>
直到双身都传来不适的感觉，他才惊觉自己已在原地静站了半天，四肢不适。他闭上眼睛，稍微活动手脚，又想到：</p>
“现在，我得暂时把这些有的没的的思绪全部抛开。首先，假设这种花纹是历书封面上的花纹。”</p>
他甩了甩手，重新望向了晶面中倒映的纹理。</p>
“再假设我现在所处的晶体迷宫，是地球一个冰河世纪中所藏有的某个特别的巨大的东西，不论来处。”</p>
“而我的目的是走出这个迷宫……不，也不是，是回到我的时代……我该怎么做？”</p>
他又回首看向原本晶格中的诸多倒影，那么倒影好像都被花纹覆盖了，而不见了。</p>
李明都握紧武器。</p>
武器给了他一点虚无缥缈的信心。</p>
接着，他开始往回走。</p>
直走到原本所在的正方体晶格中。数分钟后，他看到碎花般的倒影向前走进了正十二面体晶格。</p>
他也不管，只再往回走，走到紧挨着正方体晶格的长方体晶格里。再五分钟过后，他原以自己会看到碎花倒影的退却，他也设想了小概率出现的重叠。</p>
但这两种情况均没有发生。</p>
碎花倒影也没有一层不变。</p>
它发生了一点变化。</p>
这种变化是——</p>
旋转。</p>
发生在他面前的是，正十二面体晶格和正方体晶格中的碎花倒影尽数……弯曲了一个角度。</p>
就像是……就像是……</p>
李明都又想起了历书的封皮。</p>
历书具有无数的封皮。而其中，靠外的封皮与靠内的封皮上面的碎花都会有微末的旋转。</p>
这种旋转微不可察，但既然是变化了，那说明碎花倒影对于路径是异常敏感的。它对路径具有某种依赖。</p>
“这又意味着什么呢？”</p>
他的脑海里冒出这个问题。</p>
然后他的思想里重新出现了困扰他许久的人格化的思想。</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