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前几天……我认识了一个很好看的书生,名字叫宁臣。如果我真的是大户人家的千金,无论家规多么森严,我一定会逃出去,陪他一起,看看外面的世界……”
她摇头道:“只可惜……我生在这兰若寺……命运,从来就由不得我。”
傅清风攥了攥宁奕衣袖。
她满面笑容,声音极轻地问道。
“宁先生,人生为何如此痛苦?”
来不及回答。
宁奕怀中的女子,刚刚抬起的手臂,便啪嗒一声,溅起泥水,垂落在地。
阴魂本就虚弱,风儿一吹,就像是花蕊上剥落的花瓣。
命运从来就是这般。
不可抗,不可为。
……
……
宁奕将傅清风的模样记在脑海里。
他永远也不会忘记这一幕。
片刻之后。
黑袍年轻人拧起眉头,眼神彻底冷了下来。
他站起身子,伸出一只手来,那兰若寺深处的供奉古殿,响起风雷之音,一道雷光瞬息便掠入掌心。
先前“古霍”的镇雷刀器。
宁奕两根手指擦过,将这柄刀器的雷霆抹除干干净净,化为一柄凡刀。
另外一根手指按在眉心。
白骨平原,神池翻腾。
观想古卷的磅礴神魂,强行凝聚着还未彻底散去的“傅清风”魂魄,将其缓缓注入这柄刀器之中。
这柄刀沾了傅清风一丝鲜血,此刻作为容器极为合适。
宁奕目光望向仅有一墙之隔的那座高耸佛塔。
这一切的结局……还未落定。
佛塔内若是有傅清风的肉身,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
宁奕问心有愧,人无三六九等,但心念有善恶之分,他能做到如今这一步,的的确确是“利用”了傅清风……那个会在篝火堆旁边摆一只灯笼,静静听女子弹琴的书生,根本就是不存在的。
一场谎言。
此刻宁奕脑海里翻来覆去,回想的,尽是傅清风的那一句话。
“宁先生,人生为何如此痛苦?”
他将古刀别在腰间,他撕下了自己的书生面皮,将其放入腰囊。
“叶先生对我说,世上最难偿还是因果。”
宁奕眼神里闪过一抹复杂,他看着地上那具飞散的红色流纱,喃喃道:“我帮你摆脱这场命运。”
……
……
黑云翻涌。
千佛塔上空,一缕精芒。
这缕精芒在塔顶汇聚,风雷萦绕,浩然正气注入其中,整座塔身如金刚琉璃,不染丝毫尘垢。
塔内梵音阵阵,缭绕耳中。
香火飘摇。
一尊一尊的罗汉,列阵其中,接着是菩萨,再接着……便是整座东境大泽,所有灵山古庙里都没有供奉的“佛陀”像。
佛像的胸口,塔尖的风雷汇聚至此,塔内的香火,梵音,也都朝着此地飘来。
胸口一下一下,稳定而又坚韧地跳动。
黑烟飞掠,在地面鼓起一个脓包,这个脓包速度极快,潜行至佛像之前,才微微停滞。
拈花而笑的古佛,笑容恬淡,神情万年不变。
“尊上……”姥姥的头颅浮出地面,他的手中还拎着一个披着红纱的女子,整具身子浮现而出,他声音极惨,浑厚如男人,“外面来了个不得了的人,我的身子被毁了。”
他语速极快,说了一遍经过。
说完之后,姥姥眼神里带着无边怨念,盯着自己掌心的女子,“傅清风”是自己最欣赏的人,肉身埋在佛塔里,等到功成圆满,他本想给傅清风也分一杯羹……
如今这就只是一具寻常肉身,她努力召着那缕魂魄,但受到了极大的阻拦。
那书生恐怕也有相对应的神魂手段。
姥姥抬起头来,看着那尊古佛,道:“尊上,我们还差最后一些才能功成,那人就要杀来了……怎么办?”
话音落下,一片死寂。
古佛没有回答,而是以沉默对待。
紧接着,塔身忽然震颤一二。
四面石壁,佛光大绽,一尊尊罗汉金光闪耀,此地犹如灵山大雷音寺。
金壁普渡,千佛飞天。
古佛眸光忽然亮起,漠然的浑厚声音,如黄钟大吕,敲响方圆。
“来者何人?”
佛音被剑气打断!
姥姥身后的石壁被人一剑崩塌,烟尘滚滚之中,站着一道面无表情的黑袍年轻身影。
虚弥的梵音就此破碎。
“蜀山,宁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