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实在是太憔悴了。
宁奕站在光线外,看着独坐暗中的李白蛟,很难想象,这位怀揣雄心壮志的天下共主,只不过短短数十日,就被疾病摧残至此。
命字卷拆解气运。
宁奕看到,如今太子身上,隐隐散发着阴翳死气。
“宁奕,坐。”
李白蛟伸出一只手,示意宁奕入屋。
宁奕坐在太子对面,他眼神一闪而过的复杂神色,没有逃过对方察觉。
太子面色自如,轻声笑着问道:“我的身体……是不是很糟糕?”
宁奕沉默了一小会,他从袖内取出一枚竹简。
这枚竹简,缭绕青光。
其内蕴含着磅礴生机。
但太子只是瞥了一眼,便摇头笑道:“本殿知晓,你有一枚神奇的竹简,可以生死人,肉白骨,只不过……这枚竹简,对我有用么?”
顿了顿。
太子举起茶盏,小啜一口,微笑道。
“宁奕,你说实话。”
宁奕放下了那枚竹简,却是无从开口。
是的,生字卷有着诸般不可思议之奇效……可这也要视乎情况而论,李白蛟是何许人也?如今大隋天下的主人,这世上就没有他开口要不到的东西。
如果宫内尝尽万般可能,都无法治愈太子隐疾。
那么生字卷……也无法帮到什么,只能是小小的慰藉。
李白蛟将那枚竹简握在手中,置放于掌心把玩,立即感受到了一股沁人心脾的暖流,他轻轻长叹一声,似乎将许久以来的烦恼,忧虑,都在这口气中吐了出来。
“倒是一件稀罕宝贝。”
太子挤出一抹笑容,道:“与前些日子西岭的圣光术不同,这枚竹简,让我觉得舒缓了许多……谢了。”
宁奕摇了摇头,对这份谢意,不置可否。
太子如今身体,比自己想象得还要糟糕。
这实在不是一个好消息。
“北伐将至,你该好好照顾身子的。”
太子沉默了一会。
“自出生起,我身体便不算好,没有继承父皇正统的皇血。”李白蛟低声笑了笑,“体弱多病,所以被迫留守天都,袁淳先生为我找了许多名医,最后均是告退……不过天都城中看我,本就是在看一个笑话。一个病秧子储君,不好好治病,反而流连酒楼,醉生梦死,我反而要感谢这身病,让两位弟弟能够放松警惕。否则今日坐在这里的,可未必是我。”
难怪。
太子对这身病,看得如此开。
很久很久之前,他便就试过了无数法子。
都没什么效果。
在登顶天下之前,他就预想到了最差的结局……所以此刻病倒,也不算出乎意料。
“北伐将至,这身病,我很熟悉。”
低沉咳嗽一声。
李白蛟缓缓站起身子,轻柔道:“要不了多久,就会自动康复。”
“我会和沉渊,和你,一同站在北伐战线上……看北境长城飞升,看铁骑北上,看芥子山倾塌。”
这番豪情壮志之言,太子竭力振声笑着开口说出来,可宁奕却听到了力不从心的浅淡悲哀。
“你要进皇陵,取‘极阴炽火’……”
太子拍了拍宁奕肩头,将先前话
题一略而过,笑道:“何必去为难顾谦?”
宁奕也只能就此不提。
他笑道:“顾谦张君令二人,能发展到如今关系,有些出乎意料。”
太子怔了怔,笑道:“的确……”
“君令师妹,是老师留在昆海洞天的‘送棋人’,直至如今,我也没参透老师在昆海洞天布下这一手的含义……一步一步推测,如今我觉得,莲花阁的送棋人,并非是在两境战争焦灼之时为天都送棋。”
太子轻语道:“君令师妹,更像是为人间送棋。”
“为人间送棋?”宁奕缓缓挑起眉来。
“师妹身上的特质……难道你没有觉得很熟悉吗?”太子笑道:“光明无暇,纯白无垢,这样一个出淤泥而不染的女子……”
“徐清焰。”
宁奕下意识念出了这个名字。
“不错。”李白蛟道:“她来到人间,寻找光明……然后被顾谦身上同样纯挚无暇的品质所吸引。他们二人发展到如今地步,我并不觉得意外。只是每每看到君令师妹,我都会忍不住想探究她存在的意义。”
袁淳先生的这位闭关弟子,究竟从何而来?为何而来?
在老先生逝去之后,这便是莲花阁留下的最大谜题。
连张君令本人,都在苦苦探寻。
“最重要的是,她出世之后,只记得一个线索……”太子意味深长道:“那就是去找你。”
张君令踏过大漠黄沙,到灵山找宁奕问剑。
然后看到了大隋开国前的古老图卷。
比起张君令,太子更好奇的是宁奕。
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了宁奕……徐清焰也好,张君令也好,似乎都是命运中与宁奕有所牵连的人物。
宁奕沉默了一会,他想不明白这谜题最终的解,只能坦诚道:“或许……张君令不是为我而来,而是为‘执剑者’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