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眼神里有苦痛,但更多的是平静……这份平静,不是对战争死伤的漠然,北境长城破了,飞升计划破碎,他心痛,城内百姓死亡惨重,他更心痛。
但当下,哪里容得了自己去哀悼?
他是将军府大先生,须时时刻刻冷静,自醒。
沉渊悠悠吐出一口气来。
他跃下石柱。
“方才一役……铁骑,阵纹师,圣山剑修伤亡如何?”
石柱下沉默不言的千觞君,递上了一份案卷,其内是粗略统计的战况。
沉渊君只是一瞥,案卷上二师弟用醒目的红笔,在总结之处,写了一行字。
北境飞升,玉碎。
“师兄。”千觞声音很轻,带着哀意,“阵纹师死伤惨重……还要修补北境,恐怕要等很久,很久……”
这一战可以说北境胜了。
但也可以说北境败了。
白亘破坏了长城的飞升,正门被攻破,想要修补城壁,就需要数月之久,更何况最后那一咬,给大多数阵纹师都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心理阴影……他们也是血肉之躯,这些日子不眠不休修补工程,已濒临崩溃。
这一战后,至少要休整白日,才能堪堪恢复。
“不能等。”
沉渊将案卷递回,沉声道:“如今北境看起来伤得很重,但其实只是伤了皮肉,不伤筋骨,传令让留驻将军府的诸圣山话事人,火速召集,我要重振士气,一举攻向妖族!”
“师兄……”
千觞君怔怔开口,他刚想开口。
“轰!”
忽而北境上空,一道雷震响起——
随着一扇门户的打开,一抹巨大阴翳,缓慢投射,笼罩所有人,就这般毫无预兆地降临于北境断壁残垣之上。
所有人都怔住了,抬起头来,努力分辨着这压盖头顶的漆黑阴翳,究竟是为何物……片刻后他
们发现,那是一块又一块切割完整的石壁,城墙,有些外表还被大颗大颗的海水水珠所包裹。
这是一座宫殿。
一座被拆解了的巍峨宫殿,皮肉分离,根骨犹存。
所有人仰望那分崩瓦解的神殿,以及抬起双手,托举神殿的“神人”。
宁奕。
“这……是?”
连沉渊君都愣住了,他怔怔望着站在空中神火领域中的宁师弟。
忽而想到先前那句传音。
“师兄,我去去就回。”
他那时想,宁奕去干什么了?
万万想不到。
师弟竟悍勇至此……孤身一人,去拆了倒悬海的龙绡宫!
宁奕立于神火中,一己之力,托举龙绡宫,他双臂颤抖,额头青筋鼓起,艰难对身旁女子问道:“开始吧?”
“好。”
裴灵素深吸一口气,努力使自己心绪平复下来。
在这一瞬,她抛开所有杂念。
眼中只有无数繁琐阵纹,一一对接——
一颗巨大龙头,悬浮于穹霄之上,俯瞰人间大地,在绝艳紫衣的抬手指引下,龙首缓缓下坠,与此同时,整座北境陆地,剧烈震颤。
昔日,千余位阵纹师不分昼夜,耗尽心血,在这座巍峨长城内外壁上,留下了一座残缺的飞升阵纹。
如今,阵纹对应之处,好似产生了无形丝线。
使得这枚龙首,竟找准了自己位置——
“轰隆隆!”
这枚龙首,降落在破碎的北境正门之处。
紧接着,便是悬浮在空中的其他龙绡宫砖瓦城墙,一时之间,数千枚石壁迅猛下坠,看起来好似流星陨落,但真正坠及地面数十丈处,由于先前残缺阵纹的指引,这些石壁寻找到了无比切合的“落处”,陡然轻柔,最终陨落坠地之时,只是溅荡出滚滚烟尘。
若非这些日子,阵纹师辛辛苦苦修筑壁垒,龙绡宫的城壁,也不会与北境长城如此契合。
而正因如此……那座残缺的飞升阵纹,今日才能以如此形式,得证圆满。
“神迹……”
一位灵山苦修者喃喃开口,手中佛珠噼里啪啦坠落一地。
与苦修者互相搀扶的圣山年轻剑修,同样看得出了神,喃喃道:“我恁你爹嘞……”
整座北境长城,边缘开始抬起,那悬于倒悬海岸之前的城壁,在海枯之后,便犹如高山悬崖,此时此刻,陆地起伏,龙绡宫城壁包围之处的北境长城,竟当真有拔地飞升的气象!
宁奕高喝二字。
“师兄!”
沉渊君如梦初醒。
他陡然握住破壁垒,瞬间化为一抹长虹,来到那巍峨龙首位置。
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沉渊,生命中几乎没有哪个时刻,像如今这般急促匆忙,甚至有些手忙脚乱。
但当他取出腰囊中的“极阴炽火”,接下来的动作又变得沉稳如山。
沉渊两根手指捻握炽火,在那沉寂的龙首眼瞳位置,缓缓抹过——
点睛。
“咻——”
炽火弥散。
那只巨龙,就此“活”了过来!
它缓缓睁开双眼,眼眸中燃烧皇道气运。
北境长城坍塌的城墙,弯曲成脊骨弧度,轰隆隆泥泞抖落,一寸一寸,拔地而起!
这些年的布局……
这几月的煎熬……
都是值得的……
大先生如释重负地长长吐出一口气,怔怔出神。
脑海中无数回忆穿针引线,最终变得空白。
最终。
他坐在巨龙额首位置,将破壁垒搁在膝前,轻声喃喃。
“师父,你看到了吗?”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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