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治局常委们都是门清,根本不用担心李寿显的工作能力,齐会深很可能想看看浙江的代理省长伍翔宇同志到底有什么水平。章瑜没忍住,说道:“让李寿显同志把把关,伍翔宇同志负责这件事。”
常委们全票通过了这个建议。在人民党上层普遍进入40岁的现在,大家不仅没有感到自己能干,反倒是普遍觉得得让更年轻的同志们有机会施展拳脚。如果他们失败了,自然不可能不受到责任追究。论失败的次数,老家伙们有着更多次的失败。只有在这一次次锻炼里面才能成长起来。
李寿显自然也是老家伙们中的一员,作为合格的“老家伙”,他很能理解中央的意思。所以李寿显内不避亲,除了伍翔宇负责此事之外,他还把自己的夫人姬晔派去当浙江问题小组副组长。
人民党对江苏问题的部署都已经落实到具体人之后,江苏内部的争论还没有出一个结果。因为人民党能够站在历史唯物主义的高度看透江苏问题的本质,甚至能够给江苏各色人等做一个定位,江苏内部的各色人等却因为没有能够做出准确的自我定位,依旧进行着一场混乱的纠纷。
王有宏本来还想再等等,余晨的表现还算是及格,他总算是清楚自己得把握住政权,确定自己领导者的地位,话事权,主导权。张謇地位再高,名声再响,也是余晨的部下,而不是和余晨等同地位的人。
张謇此时却露出了疲态,王有宏没死,余晨还是江苏国防军司令,他就始终处于下位。对上,压不住哄不住余晨让出土改主导权。对下,大部分议员们对土改持坚决抵抗的姿态。外部的人民党又格外沉得住气,江苏无论怎么闹,人家始终不插手,不发言。原本想靠干办大事来推动自己的抱负,然而现实残酷的阻挡了张謇的努力。
就在张謇心灰意冷的时候,王有宏请张謇到自己那里坐坐。自打准备培养余晨之后,王有宏就没有请过任何人到自己那里去过。张謇性子孤傲,却不是傻瓜。他明白这次会面是决定自己未来命运的关键时刻。
王有宏觉得自己这辈子是活明白过来了,人都得死,如果死前身受无数痛苦,那只能说自己命苦,只要身体没有什么特别的不适,静悄悄的等死也是挺享受的事情。有了这样的心态,他这段日子过的挺惬意的。
见到张謇前来,王有宏即便腿脚已经不灵便,还是亲自坐在大厅里面等着张謇。张謇一进来,王有宏就笑道:“状元公,最近我可是很想念你呢。”
张謇没想到王有宏说是要死,不仅没有临死时的恐慌不安,整个人倒是更加温和幽默起来。张謇今年已经70岁,王有宏比张謇小几岁,却是这个更“年少”的王有宏先要死,张謇心中不能不生出一种悲凉的感觉。
作为争斗与合作了好些年的老对手,老朋友,张謇也不客气。他在王有宏旁边坐下,“王都督看来身体不错。”
“就我这快死的情形,我觉得挺不错的。”王有宏笑道。等人给张謇送上茶,王有宏说道:“状元公,我想问你件事,你觉得余晨这孩子能否担当重任?等我死了之后,你有没有什么别的人选想推荐的?”
面对这么刁钻的问题,张謇没有吭声,而是考虑着王有宏到底是什么意思。
王有宏坦然说道:“状元公,你想搞土改,我就让余晨给你当副手,你们一起把这件大事给办了。但是未来的江苏,我觉得余晨这孩子能担当的起。或者状元公觉得其他人可以担当么?”
张謇倒是没有完全想干掉余晨的打算,若是有这打算的话,张謇也不会搞土改的事情。他万万没有想到王有宏现在竟然拿出这么一个态度来,他性子孤高,也不想说谎,所以干脆说道:“王都督,这些年我知道我不如你,所以你做这个江苏都督我能接受。不过我是不想屈居余晨这孩子之下。”
“可以。”王有宏立刻答道,“状元公,我这快死的人也不想咒谁。人生七十古来稀,我这不到七十就要死了。状元公以后若是仙逝,那也是喜丧。只要能让余晨这孩子执政,状元公不想屈居余晨之下也不是不行。”
张謇盯着王有宏看了好一阵,最后才慢慢说道:“却不知王都督有什么安排?”
几天后,王有宏让人把他抬去了江苏议会,议会议员们都看着这位即将死去的江苏执政者稳稳当当坐在椅子上,拿出了一叠东西。王有宏笑道:“十几年前,陈克写过一本慈禧的这一生,有些人读过,有些人没有读过。我来给大家读一段。”
在一片讶异的气氛中,王有宏就把慈禧搞新政的那部分给读了一遍。特别是关于满清朝廷里面的丁未政潮那部分,北洋与清流为了争夺新政主导权来了一次大混战,结果彻底断绝了新政的可能性。
读完之后,面对已经有些明白过味来的江苏议员,王有宏放下慈禧的这一生,又拎起一本袁世凯的这一生,“陈克还写过一本袁世凯的这一生,我也给大家读一段。”
这一段的内容是关于袁世凯交接权力过程中是如何失败的。这下,江苏议会的人已经基本明白王有宏到底是什么意思。然而读完了这两本东西,王有宏又抽出几页纸,“陈克十几年前写过一份东西,叫做中国社会各阶级分析,我也给大家读一点。”
王有宏挑选了几段一读,江苏议会里面已经哗然了。
“小资产阶级。如自耕农手工业主,小知识阶层——学生界、中小学教员、小员司、小事务员、小律师,小商人等都属于这一类……
自耕农和手工业主所经营的,都是小生产的经济。这个小资产阶级内的各阶层虽然同处在小资产阶级经济地位,但有三个不同的部分。第一部分是有余钱剩米的,即用其体力或脑力劳动所得,除自给外,每年有余剩。这种人发财观念极重,对赵公元帅礼拜最勤,虽不妄想发大财,却总想爬上中产阶级地位。他们看见那些受人尊敬的小财东,往往垂着一尺长的涎水。……
第二部分是在经济上大体上可以自给的。这一部分人比较第一部分人大不相同,他们也想发财,但是赵公元帅总不让他们发财……他们感觉现在的世界已经不是从前的世界。他们觉得现在如果只使用和从前相等的劳动,就会不能维持生活。必须增加劳动时间,每天起早散晚,对于职业加倍注意,方能维持生活。他们有点骂人了,骂洋人叫“洋鬼子”,骂军阀叫“抢钱司令”,骂土豪劣绅叫“为富不仁”……
第三部分是生活下降的。这一部分人好些大概原先是所谓殷实人家,渐渐变得仅仅可以保住,渐渐变得生活下降了。他们每逢年终结账一次,就吃惊一次,说:“咳,又亏了!”这种人因为他们过去过着好日子,后来逐年下降,负债渐多,渐次过着凄凉的日子,“瞻念前途,不寒而栗”。这种人在精神上感觉的痛苦很大,因为他们有一个从前和现在相反的比较。这种人在革命运动中颇要紧……”
江苏内部反人民党这么多年,有过太多抨击人民党的论说,但是真正读过陈克书的人不多。王有宏挑都是核心的玩意,读了之后加上自己的评述,议员们发现陈克对中国各阶级分析的如此透彻,仿佛看到了现在的江苏现状一样。江苏议会里面一半以上的人都是中小有产者,感受尤其深刻。连骂人的话都如出一辙。
江苏议会里面读过陈克书的也多是学习如何发财,对这些政治方面的反倒没兴趣。交头接耳,感叹讶异,最后几乎要弄到人声鼎沸了。
王有宏用力敲了敲桌子,好不容易才把这声浪给压制下去,“诸位,如果诸位想保持现在的生活,不让人起来推翻咱们现在的日子,那就只有一条道。咱们自己起来革命!咱们自己起来革命,就有更好的路。别人起来革命,咱们就是死路一条!今天我要给大家来说的就是这么一件事,不土改不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