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扞关。
曹操背着手,在江岸来回踱步,溅起的江水打湿了木屐,湿透了足衣。
江水滔滔,滚滚东流,涛声隐隐如雷。大小船舶到此,速度蓦然加快,气氛也变得紧张起来,即使隔着很远也能感受到船夫们的不安。
曹操的心情也很紧张。
孙策离开了秣陵,移师柴桑,究竟是何用意?原本负责整个荆州的周瑜改驻江陵,已经让他感受到了压力,现在孙策亲至,他不能不考虑孙策逆流而上,强攻益州的可能。
虽然看起来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可是孙策这些年的战绩已经证明了一点,他总能出奇制胜,把别人看来不可能取胜的对手打翻在地,再踏上一只脚,让他们永不翻身。
徐荣如此,袁绍如此,公孙度也如此。
三峡虽险,也难保万全。当初吴汉击破公孙述不就是逆流而上?孙策的水师比吴汉的水师更强,楼船更大,优势也更加明显。
戏志才坐在更远处的车里。虽然天气很热了,戏志才却还是穿着厚厚的冬衣。他面容消瘦,眼窝深陷,不停的咳嗽,只能用手帕捂着嘴,掩住撕心裂肺的咳嗽声。
曹操很后悔。戏志才去了一趟交州,身体更差了。医匠说,这是中了瘴气,只能静养。但戏志才静不下来,益州的形势太危急了,他放心不下。回到成都之后,他就重新接管了细作营,每天大量的情报分析就让他疲惫不堪。
原本这些事是交给辛评处理的,但辛评在这方面的能力不如戏志才太多,戏志才很不满意——在这方面,戏志才的眼界很高,能让他满意的人不多,就曹操所知,大概只有荀攸一人,就连孙策身边的郭嘉都略逊一筹。戏志才曾说过,郭嘉长于细务,昧于大局,眼界不够开阔。
曹操觉得他意有所指,嘴上说郭嘉,其实说的是法正。戏志才对法正的观感不好,说他急功近利,投机心理太重,不够理性,去年的下辩之败便是明证。
这次到扞关查看防务,了解荆州动静,戏志才就不放心法正,一定要亲自走一趟,搞得法正很沮丧,气氛也有些尴尬。
“主公。”站在一旁的法正忽然提醒了一声,伸手指向远处。曹操顺着他的手向远处看去,只见一条小船逆流而上,正向岸边驶来。船头站着一人,手里举着专用的小旗,示意过往的船只让路。
这是打探消息的斥候回来了。
曹操回头看了一眼,戏志才也看到了,正倚着车窗向这边看。法正面无表情,只是眉心轻蹙。曹操暗自叹息,他理解法正的心情,却不知道怎么安慰法正。其实何止是法正,就连他自己都被戏志才多次严厉的批评,一点面子也不留。
汝颍名士嘛,一直就这样,戏志才只不过更出格些罢了。
小船靠了岸,尚未停稳,斥候就纵身跃下,涉水上了岸。他深身湿透,脸色苍白,走路也有些打晃。“主公,荆州急报。”说着,从怀里取出一根铜管,双手奉上。
曹操接过铜管,取出小刀,刮去上面的封蜡。铜管密封得很严实,里面的纸一点也没湿,曹操取出纸,展开一看,顿时眉心紧蹙,抬头看了法正一眼。
“孙策移师荆州了,水师进驻洞庭,将于端午举行赛舟之会,祭祀屈原。”
法正哼了一声:“虚张声势罢了,主公不必担心。”
曹操没吭声,转身上岸,向马车走去。他站在马车旁,将情报看了一遍,然后隔窗递给戏志才。戏志才看了一遍,闭上眼睛,思索了片刻,又睁开眼睛,看着远处的江水。
“主公,虚虚实实,不可不防。”
“志才觉得孙策可能逆流而上?”
“虽然可能性不大,却并非完全不可能。”戏志才轻声叹息。“我听说黄月英又取得了突破,他们的楼船更快了,赛舟之会很可能是新船下水测试。”
曹操忍不住骂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