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眼前脸青白,声音沙哑的张郃,袁谭愣了一下,随即命人准备姜汤、热水,又起身扶起张郃。
“儁乂,这是……怎么回事?”
张郃无地自容,却还是强撑着不适,将情况说了一遍。他奉命深入豫州,过了雍水后,向南走了三天,一百多里,沿途经过不少乡聚落。聚落里很安静,家家户户大门紧闭,别说人,连条狗都看不着,粮仓、米缸更是干净得一粒粮都没有,只有菜畦里的菜和瓜果疯长,也没人采摘。
搜掠无所得,张郃不敢再深入,他随身携带的干粮只够十天,再加上接连下了几天雨,将士们淋了雨,有不少人生了病,他就决定往回退。可是他撤退不久,陈到就率部追了下来。当时还不知道阎行,只知道陈到和秦牧,共有三千多骑。双方兵力相当,但军械、辎重、士气都不可同日同语,张郃没有把握正面击败他们,就想伏击,可是陈到非常谨慎,根本没给他机会,只是远远的缀着。双方斥候倒是你来我往的发生了十几次战斗,冀州军一点便宜也没占着,伤亡近百人。
张郃知道双方战力不在一个档次上,没有恋战,迅速后退过睢水,又一路退到雍水。本来打算天黑前赶到己氏城,好好休息一夜,再想反击之策,没想到将士体力不支,耽误了时间,给了阎行奔袭的机会。
不过现在想来,阎行应该早就在雍水北岸等着他,即使不是夜渡,半渡而击也避免不了。七八天时间,足够满宠、陈到、阎行部署行动,他已经有所警觉,让李典做了准备,但还是没想到阎行会从东侧杀过来。
袁谭也觉得不可思议。虞县东的雍水两岸有大片的低洼地,下雨之后就会形成沼泽,人烟稀少,百余里内只有下邑一个县,户口不足万。阎行隐身于此,别说是张郃想不到,就算想到了也不可能派人去侦察。没有本地人引路,进去就出不来。再说在那种环境行军,对骑兵尤其危险,蚊虫叮咬会让战马性情不稳,甚至发狂,一旦控制不住,冲到沼泽里就没了。
提到沼泽,袁谭不由得想起任城之战时,孙策将他从沼泽地里拖出来的情景,一时出神。
郭图、沮授匆匆赶来,看到张郃这副模样,也吃惊不小。郭图后悔不迭。当初就是他力主派张郃进入豫州,还给张郃一份详细的地图,希望他能有所收获,再鼓动吕布、赵云率部深入,没想到满宠这么决绝,居然真的坚壁清野,一点机会也不给他们留。早知如此就不让张郃去了,三千骑兵几乎损失殆尽,花费巨资重建的大戟士都折了两三百人,对士气的打击不言而喻。
“各县城如何?”
“城门紧闭,戒备森严。”张郃擦掉鼻涕,囔着鼻子。“不过大部分县城规模都不大,只要有足够的兵力,应该还是能攻得下的。从百姓家里的情况推测,城里应该有不少粮食,至少还能再撑半年左右。”
沮授看看张郃。“儁乂,你受了风寒,不能耽搁,还是抓紧时间吃药休息吧。”
张郃也的确有些撑不住了。泅渡让他浑身湿透,到了己氏,遇到大败而归的李典,总算换了一身干衣服,喝了些姜汤,又吃了药,压制了病情,让他支撑着回到昌邑。他现在浑身发软,头也昏沉沉的,只想好好睡一觉。
张郃退下,袁谭与沮授、郭图相对无言。过了一会儿,沮授轻叹道:“刘备早就知道这种情况,所以赵云才会坚决拒绝,不肯进入豫州。”
袁谭苦笑。刘备被孙策俘虏,在豫州滞留过几个月,对豫州的气候有所了解也是正常的。他虽然是豫州人,但从小在洛阳长大,对豫州的地理不怎么熟悉。郭图倒是在家乡住过较长时间,但他毕竟不是普通人,不会到处走,很多经验也靠不住。
当然,他们都没想到孙策会这么干,居然将半个豫州的百姓都撤走了。
这可真是骑虎难下了。进是败,退也是败,不进不退还是败。一个县城一个县城的攻打,就算攻击顺利,推进到豫州腹地也有几个月的时间,除非有县城不战而降,传檄而定。
从目前的形势来看,这似乎不太现实。
何况满宠、陈到在一旁虎视眈眈,他根本不可能全力以赴的攻城,必然要分出不少精力来提防他们。满宠有一万步卒,六千多骑兵,他至少要准备两倍的兵力,而且是真正的精锐。虽然都是新征召的士卒,冀州兵却无法和豫州兵相提并论,只有派精兵才能挡住满宠。
如果是这样的话,攻城的就只能是新兵了。靠这些人攻城,实在不能太乐观。
见袁谭又沉默不语,郭图和沮授交换了一个无奈的眼神。最近袁谭情绪低落,常常走神,拿下兖州并没有给他带来什么激励,反而让他看清了更多的困难,也带来了更多的压力。
郭图说道:“使君,还是将主攻方向放在浚仪吧。只要休若能拿下浚仪,就可以请天子渡河,集中兵力攻取颍川、陈国,只要能拿下许县一带,粮食的问题就能得到缓解。”
沮授也出言附和。荀衍筑堰已经基本完成,很快就能蓄水淹城。如今士气低落,他们急需一场胜利来振奋人心。哪怕拿不下浚仪,先攻破陈留也行啊。
袁谭点了点头,却没有说话。
——
荀衍站在刚刚完工的堰顶,看着远处的浚仪城,看着城头那个静静的身影,有一种说不出的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