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齐的座椅排列在两侧墙边,中间留出的空隙很大;地上铺着一层地毯,被两个人踩得满是雪水脚印,让他不由自主的感到了惭愧;银灰色车身的内里是光滑的铁壁,似乎工人忘记了给它刷上防锈蚀的白漆。
除了车身两侧都存在的车门,还有大块的玻璃嵌在铁壁上,它们比商店的橱窗还要明亮、洁净。外面的景物被亮处的车内景色覆盖,不过学徒心翼翼地望了一圈,却没有找到照明的灯泡。
他想到车站里灯箱熄灭后,依旧存在的莹莹亮光,不由得艰难的吞下一口口水。
尤利尔相信,从来没有哪一个洗衣店的学徒会拥有这样的经历——伊士曼王国崇拜女神不假,但人们都很理智的把它当做一种纯粹的信仰而非事实。恶魔是虚幻的,神也不存在于物质世界。
前者或许会在某个人的心底出现,鬼祟的蛊惑他堕落,而后堆积的阴暗最终酿成恶果——这就是人的恶意。
后者则是人们喜爱的,那些美德与善行的化身,当一个人虔心敬奉着祂,自然就会得到幸福和安宁。
而一列能够行驶在马路上、在午夜时分穿梭城市的半透明列车?福音书上没有记载,尤利尔也没听过类似的都市传说。
它是人类不可知的神秘,是夜晚万物安睡时永不停歇的幻影载具。
学徒在恐惧之余,居然莫名的感到了一种兴奋,他觉得很刺激。
嘀嘀——
“欢迎乘坐浮云列车,请从对应车门通行。”
“列车即将启动。”
一个悦耳的声音在车厢内回荡,让人无从分辨来源。如果不是将音箱设置在了墙壁内部,那么就只有与灯光同样的解释了。
尤利尔没坐过列车,也没关注过王国的铁路发展。他隐约记得报纸上贴过喷着白气的火车头的照片,那是几个月之前的时候了?
但除了皮椅,这辆列车好像完全没有与王国列车相似的地方。首先它不需要轨道;其次,它可以穿入喷水池的雕像……等等,难道这两者之间有什么联系吗?因果关系?
学徒胡思乱想着。
“好了。”而就在这时,黛布拉总算系好了安全带。她带着一种奇怪的心满意足的感觉坐了下来,就在学徒的正对面。尤利尔注意到,她并没有给自己系上安全带。
“接下来,我们有三英里的路程要走。”检票员姐说道。
三英里和七站地……学徒这才意识到,她说的可能是直线距离。
他的心脏忽然加速跳动起来。
紧接着,仿佛是手柄被猛的一推到底,与停车时逐渐降速完全不同的,最前端的车轮疯狂的转动起来——列车宛如箭矢脱离弓弦一般冲出了车站。
推背感几乎让绷紧的安全带松开了。
尤利尔发出一声尖叫。他从来没有过这么刺激的感受,因为没有任何一辆公交车敢于在城市里用如此离谱的速度运送乘客,不过今夜他体会到了——这种超乎想象、随时都有可能把自己撞死在什么障碍物上的疯狂极速!
还好,这辆车是可以穿过物质的……学徒在第一声克制不住的尖叫过后,立即意识到了这点。他在检票员姐嘲笑的眼神中懊恼的闭上了嘴。
然而忽然之间,就在列车可能存在的发动机发出咆哮的瞬间——
尤利尔睁大了眼睛,他看着前面的座椅毫无预兆的变得虚幻起来,紧接着是桌子和墙壁。而作为车窗的玻璃是什么时候不见的,可怜的学徒都一无所知。
列车消失了。
他一头撞上了街道拐角处的喷泉雕塑!
学徒立刻扯着嗓子尖叫起来,他顾不得什么检票员姐了,在空中拼尽全力的挣扎。然而在他还没回过神的时候雕塑就远去了,等到堵在嗓子里的惨叫发出声音,尤利尔已经以一种诡异的悬空状态穿过了无数面墙壁和影影绰绰的一堆东西。
他就这么一路尖叫着跨越了松比格勒到南城的三英里,而后重重的摔在地上。安全带已经被挣开了,洗衣店学徒就这么茫然的趴在地上,脑子里嗡嗡作响。
他的脸朝上,微微斜对着检票员姐的高跟鞋,黛布拉低头一看:学徒苍白浮肿的脸颊上镶着一对瞳孔扩散的眼珠,脖子上青筋暴起。
她被吓了一跳。
短暂的路程耗时也短暂,尤利尔还没来得及反应,列车就已经停止了。
而后处于懵逼状态的学徒感到自己腰上挨了一脚,还伴随着少女恼羞成怒的低吼:
“你看够了没有!”
被冷不丁这么一喝,尤利尔这才摆脱了循环撞墙的刺激。他无意识的眨了眨酸痛的眼睛,一边咳嗽一边拼命地喘着气。
“……”
还没看够?
可怜的学徒还迷糊着,就被愤怒的黛布拉丢出了车门。
尤利尔晕晕乎乎的躺在了石阶上,他感到腰酸背痛,但更多的是灼热。
夏日的阳光洒在了他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