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七,伤(1 / 2)

 三年,他天天早上很早就起来对着冰冰的楼吹笛子。晚上,他吹着笛子离开冰冰的家。下午,他站在河边,对着冰冰的家,用尽全身力气吹笛子,让笛子的声音传得更远。让他思念的人能知道他在想她。

他的笛声里满满的是柔情,满满的爱,满满的思念。

即便是下雨,他也会坐在自己家的屋檐下,吹奏着唯一能表达他对爱人思念的笛子。

他的话越来越少,脸色越来越苍白。笛子成了他唯一能表达语言的东西。

母亲看着他的变化,知道他心里的秘密,无能为力的摇头叹息。

每当笛声响起,冰冰就打开窗户,痴痴的望着笛声响起的地方,看着那个少年从晨雾中走来,又走进暮色里。下午河边传来的笛声,总是教冰冰想起以前跟牛宽在一起的那些快乐时光。每当想到那些时光,冰冰脸上总会浮出快乐,幸福的笑容。但接下来又是万分的思念。

三年,冰冰已经是个大姑娘了,两条小辫,现在已经变成一条粗粗的独辫。从脑后斜垂到胸前,一条白手绢扎在辫梢,给她的美丽增添不少的魅力。那双大眼睛,变得更加迷人。成熟的胸脯,教男人见了只想犯错,别无他路。

一天上午,冰冰对上楼来看她的母亲说:“娘,我要告诉您一件事,我喜欢牛宽,我要嫁给他。”

这年的冰冰,只有十五岁。

她母亲很吃惊的盯着她,问:“你是说那个给我们家放牛的牛宽?”

冰冰点点头,答:“就是他。”

她母亲说:“他家里很穷,他配不上你,连你的脚指甲他都配不上。”

冰冰说:“我只知道,我爱他。”

她的母亲生气的盯着她厉声说:“无知,抛开他配不配得上不说,他家里那么穷,嫁给他你会吃苦的。”

冰冰盯着她母亲坚定的说:“为了爱,什么苦我都愿意吃。”

她的母亲狠狠地瞪她一眼,不再说什么,下楼把这件事告诉了她的父亲。韩坤气冲冲的走上楼,一脚踹开冰冰的房门,厉声对冰冰说:“什么事都可以依你,这件事无论如何是不会依你的,他跟本就配不上你。”

冰冰盯着她的父亲说:“我爱他。”

韩坤就厉声说:“如果你执意要这样,牛宽只有死!”

如一声晴空霹雳,冰冰睁大眼睛,盯着她的父亲,仿佛看的不是她的父亲,而是一个陌生人,一个刽子手。以前她的父亲那么慈祥,那么爱她,疼她,无论她要什么,做什么,他都会依着他。可是现在,他却是那么狠毒,为了他的脸面,要杀死她朝思暮想的爱人。

韩坤盯着冰冰,又说:“如果你想他活着,就再也不许提这件事。”

冰冰没有说话,她被她父亲的话吓着了。她爱的人死了,她怎么办?她简直不敢往下想。

韩坤说:“过两天,我叫人给你找一个门当户对的人家。”

韩坤走了。这句话却像晴天霹雳,击在冰冰的头上。冰冰浑身突然没了力气,像一个大病的人那样,她倒在了床上。她感到浑身冰凉,她从来没有如此冷过,但现在,她感到心都凉透了,凉得痛。

以前自己哭闹,父母什么事都要迁就自己,但现在呢?冰冰知道,现在不可能了。她看出母亲的坚定,父亲的绝情。

该怎么办?该怎么办?她头脑中一片空白。心里除了不停的这样问自己,就再也没有别的办法。

下午,天上雷鸣电闪。

傍晚,天下起了大雨,瓢泼一般。

逃跑,私奔。终于,在第二天早上,冰冰想到了这个办法。一夜没有合眼,就在想这个办法。一想到这个办法,冰冰的心就狂跳起来,浑身变得滚烫,心情异常兴奋,仿佛在黑暗中看到光明的人一样。

她赶紧收拾自己的衣服,准备今晚就跟牛宽逃跑。

天大亮了。收拾好东西的冰冰,突然感觉到有什么不对。

是的,往日这个时候,那充满思念的笛声响了起来。但现在,笛声没有了。她急忙打开窗户,望向以前笛声响起的方向。那里,也没有少年从晨雾中走来。

一种不祥的预感在他心里升起。她刚刚快乐起来的心,一下变得异常的紧张了。

“也许······也许······也许······”冰冰心里这样想着:“再等等,再等等······”

下午,河边没有笛声传来。

傍晚,也没有笛声响起。

冰冰站在窗前,眼睛望着以前少年离开的方向。那里,没有少年吹着笛子走进暮色里。她心里非常失落,但仍然燃着一丝希望,这丝希望叫她再等等。

一天一天,又一天。一天一天,又一天。

笛声就这样永远的断了。那个从晨雾里向她走来,又走进暮色里的少年跟着笛声不见了。

“如果你执意要这样,牛宽就只有死了。”

冰冰这时候又想到她父亲曾经对她说过的这句话。那种不祥的预感变得空前的浓重,如一块巨石压在冰冰的心头。她的心,仿佛如掉进大海里的石头一样,沉下去,一直沉下去。

“牛宽就只有死了······”这句话反反复复的在冰冰的脑海里回响。冰冰的心凉了,彻底地凉了。她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心碎了一样的痛,浑身一下没了力气。她挣扎着走下楼去。

她的父亲坐在她家的大厅里,正在喝着茶。

她扶着墙壁走过去,问:“他呢?”

韩坤盯着冰冰,放下茶碗,问:“谁?”

冰冰说:“牛宽,你把他怎么样了?”

韩坤很平静的说:“他死了,那天下午涨洪水他掉进河里淹死了。”

冰冰浑身一下颤抖起来,指着韩坤,说:“你······”话没说完,冰冰就倒了下去。她倒在韩坤脚前,昏了过去。

冰冰醒来时,她躺在楼上她房间的床上。她睁开眼睛,呆呆的望着床顶。她觉得房里的一切都是那么陌生;陌生的事物,陌生的声音,陌生的人。仿佛她已经来到另一个世界——地狱的世界。

这个家她已感受不到温暖,感受不到幸福。她觉得这个家已经变成了地狱,无情,狠毒。

以前那个充满爱,充满快乐,充满幸福的家哪里去了?她在心里问自己。那些疼爱自己,关心自己,什么事都要迁就自己的人呢?家还是那个家,人似乎已经不再是以前的人了。以前那些人都到哪里去了?人还是那些人,只是变了,全都变了,变得自己一个都不认识了。冰冰自己对自己说。

她自己呢?还是以前那个快乐的冰冰吗?她连这一点都不知道了。

她浑身冰凉,虽然盖着被子,虽然是夏天,但她还是感觉不到一点温暖。